等等!朱利奥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我冒着上火刑架的危险是为了保全一个在这个灰暗愚昧的时代仍然有这个意愿以及能力继续有关于医疗研究的学者,不是为了主能够多一个虔诚的仆人的!反正那位崇高的老人家已经有着数以千万计(以后还会更多)的迷弟迷妹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一个真正的医生(不会只是撒圣水,上烙铁以及****的),你知道在这个时代有多么珍贵吗?何弃疗啊,孩子!
“老师……”朱利奥低下头,小声地说,他想从椅子上跳下来,但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手虽然没有抓得他疼痛起来,但其中蕴含着的固执与不可动摇反而让他不敢动弹。
皮克罗米尼主教凝视着那双在鬓发的遮掩下反而显得格外明亮,如同流动着的金子那样美丽的眼睛:“你是生来就属灵的,孩子……”
这下子朱利奥真的毛骨悚然起来了。
幸而就在他浑身僵硬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这个声音在圣方济各修道院中并非常见,因为修士们多半是穿着简单的薄底鞋或是赤足,皮克罗米尼主教笔直地站了起来,就像是几秒钟前还跪在一个六岁幼儿面前的皮克罗米尼完全不存在似的,他神色平静地走过了去开了门。
“我没打搅到什么吧。”佩鲁贾主教从门后伸出头来,正好与门后画上的天使处于同一水平面。
“为什么你要穿威尼斯人的鞋子,”皮克罗米尼主教严厉地责备道:“只有魔鬼才会在脚上装蹄子,你是想要径直走到地狱里去吗?”
朱利奥歪头看了一眼,果然,在佩鲁贾主教的长袍下面露出了一点包裹着皮革的木底,“这可不是威尼斯人的鞋子,”佩鲁贾主教小小声地说:“它是从佛罗伦萨来的,而且它也只会走到女人的心里去。”
皮克罗米尼主教的回答就是用力当胸一搡,把他推出门,然后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晚祷的时候,那个令人心烦的踏踏声果然就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皮克罗米尼主教以及其随从就在如同丝缎一般的薄雾中离开了圣方济各修道院,在走过阿西西的拼石子道路的时候,见到他们的人都在深深地鞠躬,而主教与修士们在见到圣方济各和其他阿西西圣人的画像与圣名时也会称颂与行礼,在比来时更加冗长的队伍离开了那些高高低低,尖顶或是方顶的房屋的遮蔽后,雾气消散,在感到温暖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比之前的几天更为瑰丽明亮的天空。
这让他们更加坚定地认为已经受到了主与圣人们的护佑,不但是修士,就连护卫他们的侍从都不由得笑容满面,骡子与马匹脚步轻捷,在晨光尚未完全被灼热的金线取代之前,就来到了苏巴修山下。翡翠色的苏巴修山宽大而舒缓,就像是一个乳母那样怀抱着玫瑰色的阿西西,而与之相辉映的正是从底部的乳白色朦胧山脉,到中段的柑子色与杏色的天空,以及夹杂其中的菖蒲色的羽毛状云层。
朝日的白亮光芒从云层的间隙中如同流水一般地倾泻下来,照耀着旅人的肩背,给他们带来温暖,皮克罗米尼主教怀中的朱利奥抬起头来,深深地呼吸,在干净的冰冷空气中,有着溪流与青草的气息,在他们行进到道路两侧,覆盖着无数野生的虞美人,这些色彩绮丽的花儿就像是人类那样,会在夜晚入睡,白昼醒来,伴随着如同将阳光带来这里的马蹄声,它们也一枝接着一枝地盛开了。走在皮克罗米尼主教身后的金匠修士立刻去采了一把,交给朱利奥让他拿着玩儿。
对于这样的殷勤照顾朱利奥欣然接受,毕竟在到达下一个落足点之前,在颠簸的马匹上他几乎无事可做,他侧着头,金匠修士立刻策动骡子,将一个侍从挤开后(那个侍从对他怒目而视),“我的小兄弟,”他问道:“还想要些什么吗?我可以为你捉一只蛤蟆来。”
如果你真的给我捉一只蛤蟆过来,朱利奥在心里说,皮克罗米尼主教非得驱逐了你不可。“我只是想问问约书亚兄弟如何了?”
“我马上就去看看。”金匠修士许诺道,然后他就一溜烟地跑到了队伍中间,在侍从与修士之间,有一辆带着篷的马车,这辆舒适的四轮马车还是匈牙利的黑军军团中的一位骑士为了赎还自己淫邪的罪过而奉献给圣方济各的,当然,它现在仍然是神圣的,不管怎么说,里面可装着两个修士呢。这两个修士其中之一当然是约书亚,而另一个就是世俗名与一个罗马皇帝巧妙重合的瓦伦西亚神父,讽刺的是,瓦伦西亚神父以照顾病人的名义被强行留在了马车里,他的侍从一个都没能带出来,与他所想象的相差甚远。也许是皮克罗米让他看起来缺乏攻击性,长期地远离罗马又让人遗忘了他曾经有着多么显赫的身份,但现今这种近似于被囚禁的状态,博尔吉亚的凯撒必须承认,他和他的父亲都失误了。
但在普通的孩子身上很少能够见到的坚韧性格与沉稳心态,让凯撒还不至于唉声叹气地承认自己就是一个囚徒,在另一个修士的帮助下,他甚至将约书亚照顾的很好。
他们一路上没有停歇,直到正午偏后,一行人才到达了距离阿西西约有十里路程的小城斯佩罗,与阿西西不同,它虽然同样位于苏巴修山山区,但周围都是丘陵与平原,土壤肥沃,一眼望去不是葡萄,橄榄就是谷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