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脊背笔直，兀的从骨子里生出一股傲气。/p
这是苦难加身也不会压垮的傲气。/p
她从那些折磨中折腾出了自己的骄傲。/p
只要这骨子傲气在，那么不论是什么，都打不垮她，她会像天地间绝无仅有的松柏一样挺立着。/p
她冲他道：“那些事一度摧毁我活下去的勇气，可我却又因为憎恨他们而不愿意死去，只能痛苦的继续活在这世上。我啊，不断的遭遇这些使人恶心的东西，这些东西从不肯变为往事，一直盘桓在我心上，使我不得解脱。我曾一度想要断的干净利落，可是这些事如附骨之蛆，接踵转至，从来不松懈不仁慈，不断挑畔和摧残我的神经。”/p
她脸上流露出癫狂的神色：“我不是机器，又不比别人多一个心，凭什么要我自己受着，凭什么强求我承受了那么多还能笑出来。”/p
说着说着，她又笑了，她道：“我生活在黑暗里，从未见过光明，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笑。”/p
她收敛了笑意，道：“不过后来我想通了，那些笑不过是用来迷惑他人的东西罢了。我就学会了笑，即便我未遇见过阳光，未得到过温暖，却不妨碍我能笑出温暖，人本就善于伪装，你能说是不是。你看，我对谁我都能笑着说话，这样的我轻易的就可以迷惑别人。你看，你不就被迷惑了吗。”/p
说到这里，她试图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却始终笑不出来，反而使她脸上扭曲出了一种狰狞，痛苦的狰狞。/p
聂琅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以前看的地狱图里在十八层地狱里受难的恶鬼，它们面上的神情就是这样的狰狞，似乎为痛苦而煎熬着。/p
他心一下子就软的无以复加，他面对她时，总是这么心软，走上前，抱住她，怜悯道：“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遇到寒冬，这没什么，不要沮丧，不要退缩，积极的去面对一切，坚持住——因为春天就要来了。”/p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坏掉了，竟然会对这个人这样的忍让，他心里知道她有多恶毒，可是，他就像喝了mí_hún汤一样，乖乖的任她颁布。/p
她退后一步，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仰头看他，平静道：“那是你的春天，不是我的，我释怀不了，让我不痛快的人我何须让他痛快，他们过得越不好，我就越快乐。”/p
聂琅深知自己只是局外人，无论自己如何安慰，恐怕在姜微眼中都不过是隔岸观火般的妄言。/p
她的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他也无法妄加揣测那些事对当年的她到底意味着什么。/p
他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句话，他脱口而出：“每个人做的事，造的果，都写进了命中……”/p
她癫狂的打断他的话：“别给我提什么歉意与救赎，他们从来就没有过歉意。但求今生荣华，哪管他来世祸福，我管不了那么多，今生活得不痛快，那还活着干吗。我啊，看着别人痛苦难堪我就开心。哈，我就是这样的人，看见他人不幸福就开心的人，你很失望吧，我啊，就像那个女人说的，并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单纯无辜的女孩子。”/p
他只能闭嘴，听她诉说着自己的怨气。/p
“他们能看见人生的光明，我却只能看见人生的阴暗，我没有那么豁达，我不离开仅因我还有些没做完，有时候经历的太多，就对这个世界逐渐失去信任与希望。”姜微尴尬笑道，“啊，算了算了，说了我太多的牢骚，你一定不爱听，还是把话说回来吧。”/p
她说：“我妈妈找到父亲的时候，不是让那女人见的我妈妈吗，我妈妈回来后，就嘴里念叨着一句话，时间过去太久，我已经忘具体是什么了。”/p
“我就记得，她问我，想不想过上好日子，想不想读书，想不想像这城里的女孩子一样，过上好生活。”她说着，脸上满是幸福，仿佛那等的好日子依旧还在她梦里缠绵，她说，“我那时候多傻啊，我就羡慕这里的人，我在村里时就自卑，因为我是女娃，因为我没有爹，因为我妈巴巴的赶上去凑到别人那里，别人不要她，村里孩子都取笑我。我很自卑。”/p
她像下定语一样，又重复了一遍：“我很自卑。”/p
聂琅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他要开口说话，却被姜微打断道：“你听我说。我来到城里，处处都不如别人，心里越发自卑了，虽然年纪小，心里也是责怪妈妈的，我责怪她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让我……丢人。你知道的，小孩子的虚荣心有时候很大的。所以……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同意了。”/p
“然后你妈妈就死了？”聂琅心里有些叹息。/p
那个女知识分子说是姜微害死了自己母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有道理的，但这事儿不能完全归在姜微身上，要知道，姜微妈妈问出这样的话来，恐怕就是那位女知识分子说了什么，也就是说，归根结底是那位女知识分子的错。姜微只是做出了选择，做出那时候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后果，当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害死了自己母亲的时候，可以想象，这个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姜微憎恨着整个姜家也是情有可原的。/p
而且，聂琅始终记得，那个女知识分子看着姜微时眼中毫不掩饰的刻骨的憎恨。恐怕，姜微在姜家生活并不好过。/p
所以才在发现自己愿意帮她时，让自己去迫害姜家，甚至不惜以自己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