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这般的准时,这般的坚持,或许不是由于简单的一诺千金,而是梦中残留的诺大希冀还在心脏处快速地奔涌荡漾,恰似那年冬天,她第一次为二月红下面时的白雾蒸汽。/p
不过恍恍惚惚一瞬间的红衣少年与回眸生笑,竟迷了一生的眼。/p
在裁缝铺的老师傅死后,经由媒人提亲做主,她便顺理成章地嫁给了他的儿子,另一个平凡朴实的裁缝师。/p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乎无人考量她的真实想法。只是那又有什么打紧,一生所求不得,浑浑噩噩不过半载而已。其实大体来说,那男子待她是极好的,人又忠厚老实,只是她福薄,经不起那样的福分。/p
大概上天注定她终究孑然一身,男子外地进货时中流弹而死,之后华硕成衣铺的生意便日渐惨淡,几乎全盘崩溃。景况因此不如意了许多年,也全靠红府尽力照拂,才没有完全破败,勉强能维持生计。/p
这些年到底过得如何,也只有她自己亲身体会,但在这个不太平的年代,能温饱存活已是幸运,要求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p
毕竟她曾经深有感悟,不敢再胡乱期许,可若只有那方梨园斜对面摊,或许一切便不会复杂了。/p
并且人越年老,越容易深陷回忆,每当过去的种种念想浮现眼前时,她只能清楚地告诫自己,人生百年,不管如何,全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p
略有拘谨的丫头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见林怀瑾脸色苍白,也没想再继续教予刺绣的功课,只是拿出了最近才新进的布匹,“最近铺里的生意不太好,我只想老爷夫人给我出出主意,兵荒马乱的,不比从前了,不能乱着来。”/p
“呦,好齐缝的缎子!”林怀瑾上手细摸之时,笑得格外灿烂,“不过丫头你这,可是铺子出了什么事?”/p
多年以来,不论陷入怎样的困境,不论产生多大的困难,丫头都从未主动求过什么。今日似乎变得有些奇怪,她心中自然疑惑不解,便问了问身旁心不在焉的人,“二爷,你觉得这块缎子怎么样?”/p
二月红愣了愣,听言后才重新回过神,只是迅速地把怀里紧抓着的信掏出来大致扫了几眼,立即便放到蜡烛上烧毁,“夫人喜欢就都买下来吧。”/p
林怀瑾点了点头,随后便让桃花收好缎子,吩咐间又不由瞥了一眼木桌上未燃尽的灰烬,这信应该是解九爷带来的,大概是什么不好的消息,烧了更好。/p
烧了,或许就能忘了。/p
丫头见此微微一怔,“多谢老爷,雨天夜晚来得快,既然夫人无事那我就先告辞了。”说话间她淡笑示意,随即抬脚起身,却又禁不住再次回头深深地望了望,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提步离去。/p
有些担忧的林怀瑾立即嘱咐王叔遣人护送她出府,待屋里的几人全部散去,她才重新翻开书页。一时间不过才回身一动,那种困乏的感觉竟突然又袭遍全身。/p
想来还是心神不宁在作祟的缘故,毕竟前不久再三奔波,又亲眼目睹一些不太好的东西,确实招致身体乏累。后怕的她回想起水府柜中的怪事,只闭眼沉默不语。/p
那诡异的长灯,加上柜子密室里的雕像实在是太过骇人,恐怕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仔细想来,为何会与十多年前宁远村烧掉的粉衣纸人如此相像?/p
难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思及此,她眉头一皱,越发忐忑难安。/p
而心中恍惚的二月红不知其中之事,仍在料想着解九爷的话,且不知怎样才能拒绝那些一切的烦恼。也没想到这一沉静思索,在不知不觉中竟用了两个时辰。/p
因此当他回过神时,身旁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p
“夫人?这么快又睡着了?”听不见应答的他下意识哑然失笑,便是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被子,又前去吹灭几盏烛火,顺势躺在了一旁。/p
火光一经失去,屋内瞬间变得更加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风雨交加的午后,就适合浅眠微躺。他搂住旁边人的肩膀,又垫高一点枕头,翻身假寐。/p
可这正有睡意来袭之时,却在不经意间,突然发现了缎子的异样。/p
那布匹既为物,就该有物的状态。虽说是上等品,但并未用珍贵的金丝银线,因此处于黑暗之中时,本就应是同为暗淡的。/p
但意料之外的是,这些缎子居然略有光亮出现,惊讶的他随即翻身下地,又摸索着一一铺展开来,那亮光果然更甚。/p
他见此有了一丝想法,于是吹灭了旁侧仅存的一息蜡烛,上面光亮拼凑的小字便立时全部显现出来。/p
“鸦片所在,请速到山西。”二月红轻轻念叨,在明了后瞬间大惊,又瞥了一眼熟睡的林怀瑾,迅速收拢缎子。看来就算不为其他,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张府之行了。/p
想必聪慧的丫头早就察觉了这批缎子的不同,又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便拿到红府来。大约她是怕惹恼了幕后的买卖人,又不敢明说,才这样贩卖给自己,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p
思绪万千的二月红随之魂不守舍地点上蜡烛,心头极乱,事情既然有了头绪,他断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此心又突地一横,索性拿过门前的油纸伞,往府外离去。/p
只想着这一刻林怀瑾正当睡眠,府里应该是安生无事的,并且他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很快便会赶回府的。这一来一回的工夫,又能发生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