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进来时步履矫健,足下生风。一改往日在碧城麾下做事时柔弱无害,哭哭啼啼的模样,干脆利落地屈膝行了个常礼,“奴婢给夫人请安。”
我拍拍舒窈让她起身进屋,径自转身上前,虚扶她一把:“起来吧。”
“诺。”鸳鸯再抬头时面容恭肃,不苟言笑,“回禀夫人,侧夫人已经睡下,奴婢依照您的吩咐半开琉璃居的撑窗。月色上柳梢,时候差不多了。”
“坊里的那家回春堂,今夜无人当值吧?”我拔下银簪,剔了剔灯芯。
鸳鸯诡秘笑着:“回夫人话,夫人知道这些日子宵禁,一旦入了夜,各个坊市一关,出了咱们清平坊哪儿都去不得。是故奴婢早早就暗中提点了回春堂的,医馆掌柜连带坐诊师父日头落山前就收拾铺盖全出了朱雀府。夫人只需放心即可。到时候琉璃居屋里若是出门去找郎中,奔满了整个清平坊都寻不到。总不至于犯宵禁出这坊门吧?”
我欣然:“好,你先回去好生伺候着吧。别让她生疑就是。”
“诺,奴婢告退。”
待她轻步挪移悄声离开浣花居,我才唤来舒窈。舒窈微微一笑:“定不让夫人失望。”她揽过铜镜自顾自地看,确保无虞后才衣袂飘飘地,转身翩然出了浣花居,往琉璃居的方向步去。
杨妈妈不免露出快意:“老奴替夫人下妆休憩。您就等着?好儿吧。”
我由着杨妈妈替我洁面更衣,换了被覃睡下。杨妈妈睡在我下首。彼此静默着相对无言,好像睡着了,其实连眼睑都没有闭上,只是默然不说话。仿佛静静等待什么。
迷迷糊糊快入眠之际,似有水鸢笑意盈盈的面容显现在眼前呼唤我回去,便有一声泣血般的尖叫嘶号划破了静夜三更的安谧,如雷贯耳。我惊醒,一下从床上跳起,侧身翻转穿上步履就往外走。杨妈妈急急跟上,将一袭素锦绡纱衣给我披在身上。
琉璃居灯火通明,映亮了半片侯府上空的的天,一时之间如同白昼,仆妇侍女进进出出面有焦色。长房的桂妈妈往浣花居方向来,见了我迎面碰上长舒一口气,草草行了个礼便焦急道:“大夫人,侧夫人怕是不好了。老奴想着您是当家主母,想请您快些过去看看。”
我身后扶着眉目低敛的杨妈妈,闻声当即点头:“这个自然。只是不知大半夜的,侧夫人出什么事了?喊声这样大,别是梦魇了。还不快去坊里请郎中!”
“嗳,是!已经遣了两三趟人去了!”桂妈妈心忧如焚,一边紧跟着我往前走一边细细碎碎地回禀,“这夜半时分突然就惊醒了……嘴里还不清不楚叫嚷些什么,硬说是见到鬼了,几个丫鬟去屋里看都被侧夫人打出来了……”
“我去瞧瞧侧夫人。”
“嗳嗳!侧夫人精神失常,样子怪可怕的,老奴可得护着点您……”
“桂妈妈,你是母亲特特拨过来伺候侧夫人的,侧夫人出了事,你难辞其咎!”我道。
桂妈妈哭丧着脸:“是是是!都是老奴照管不周,还叫夫人烦心。”
尖叫声一声盖过一声,愈发尖利刺耳,走近琉璃居,外头乌泱泱围了一大帮侍女婆子,都一副欲进不敢进的样子,端的是手足无措。
桂妈妈招了招帕子,对着众人厉声一喝:“夫人来了!”
一群人闻声慌忙转首,齐刷刷行礼跪地:“奴婢,奴才见过夫人。”
我烦闷道:“都起来!怎么伺候你们家主子的!出什么事儿了!?”
鸳鸯为首,膝行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衣服哭道:“夫人,侧夫人发失心疯了……”
“闭嘴!失心疯也是可以说的么!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妄下定论?侧夫人的尊贵身份摆在那里,岂容你一个小小侍婢胡言乱语!”杨妈妈厉声呵斥,“侧夫人呢?”
“在里屋……”鸳鸯吓得大气不敢出。
嗙啷嗙啷不断传来碗碟瓷盏碎地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大呼小叫。在夜半无人私语之时听来格外刺心,叫人毛骨悚然。几个胆小的婢女吓得浑身觳觫,跪伏在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别来找我!不是我杀的你!是卫宓紫!是卫宓紫杀的你!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女子声音高亢尖利,尾音拉的很长,如胡琴骤然断弦,刺鸣呕哑。
“给我滚!你这个贱奴!你活着跟舒云意狼狈为奸,你死了还不安分!还要来索我的命!我叫你魂飞魄散,无法超生!”
“侧夫人……”侍女惊恐万状地想要挪近她。
“滚!都给我滚!”
桂妈妈面有焦色,急得原地跺脚。
我冷哼一声:“哪里来的什么鬼?子不语怪力乱神,定是你们伺候不周,导致侧夫人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说着就要往里走,被胆怯的桂妈妈一把拉住,声音颤颤:“夫人可别进去!且不说有鬼无鬼,光侧夫人这个样子就够吓人的了,万一伤了夫人分毫,老奴可如何向国公夫人交代……”
我甩开她的手,阔步往里去,杨妈妈紧跟上我,甩给桂妈妈一个冰冷的眼神,“无胆鼠辈。”
“别过来!都别过来!给我滚!团雪回来了……团雪她回来了……团雪你饶了我……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杀的你啊!是皇上!是卫宓紫!你找他们去不要来找我啊!我是受卫宓紫唆使……不是我做的!你别过来!别过来!”
大门被打开的一瞬,一声惊叫如夜枭鬼怪哀嚎嘶鸣之声,响彻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