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该屏退的都屏退下了。除了太后皇帝,只余下焦躁不安的宸德妃和默默无言的宜淑妃。原本依我的身份,是不合该进来的,奈何来的贸然出乎所有人预料,倒显得有些进退为难,也不好叫我退下避嫌了。
只我不明白这种时候,原本是皇家内里捅出来的丑事最见不得人的,为何也还留着德妃淑妃听话。莫不是已经抓准了时机,就是要狠狠给太后一下。
我处境尴尬。
气氛紧张,皇帝鹰隼般凌厉的眼光不觉扫视过我,如冰潭般深不可测,我无声打了个激灵,连忙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
太后到底是太后,久经沙场,彼时刀剑无影危机四伏也依然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只是悠悠斜靠在斜椅上,灵活的双手默默转动着指尖一串碧玺大念珠:“皇帝在众人面前说这番话叫哀家难看,可是怀疑你那药膳里的砒霜是哀家下的咯?啧啧,多年母慈子孝,竟也有一朝绷不住的时候,可不是像戏终收场了么?呵,还真是可悲可叹。”
太后毫无忌讳地将话捅明白,说出来,已有了撕破脸皮的前兆。皇帝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儿子怎敢随意揣测母后?若非事关重大,儿子也不敢随意请动母后大驾。若真是要拿母后来兴师问罪,也定当退下所有不相干的人,咱们母子俩好好说说体己话,该掲过去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掲过去了。儿子留下德妃跟淑妃,还请儿子这亲封的正四品清河郡夫人来做观,无非是叫母后给个明白,还母后清白。顺理成章地洗了身为大宣皇太后不该有的污点。二妃一夫人为证,那么母后出了这乾仪殿也是清清白白的。”
太后听到最后,不觉笑出声来,声音高亢宛如洪钟,“皇帝这般为哀家谋算,真是心疼哀家呀!”
皇帝提了提嘴角,眼稍眉心均含着冷厉的笑:“您是儿子的嫡母,对儿子有再造之恩。儿子对您自然是感恩戴德,千依百顺。事事都得以顾及您的面子为先。”
“皇帝是顾及哀家的面子,还是自己的面子?”太后婉转倾侧过头颅,垂下流苏步摇叮铃铛铛,眉眼略弯似笑非笑,语气温和间蕴含锐利,“若这事儿以讹传讹地传出去,哀家和皇帝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帝此行正好成全了自己孝名,倒让哀家来背锅。还打着为哀家好的旗号?”
“母后多虑了。”皇帝扬一扬下巴,“儿子对您的孝心,您是知道的。怎么会让您背负弑子的罪名呢?将来您是要和先帝合葬的,儿子若加诸您母后皇太后一个不清不白的罪行,那合葬泰陵这事儿……怕也不太容易。”
“事情都还没查清楚呢。皇帝就要着急盖棺定论了。这是认准了哀家给你下毒罢!既如此,哀家劝你也不必拿这诸般堂而皇之的理由做什么过多矫饰,没的矫揉造作叫人瞧不起!”太后不怒自威,字里行间透露着天家贵气,分毫不容侵犯。
“母后此言差矣,种种证据都指向母后。若不是儿子将事按下不提,又查封了所有的卷宗,您可真是要身败名裂了。难道这还不足以表达儿子的赤诚之心么?”皇帝眉目冷峻,讽刺道。
“哀家知道皇帝你是故意的!”太后声音陡地拔高,“按下不提?呵,云里雾里似是而非的答案只会叫坊间议论不休!”
她冷笑,带着珠翠点玉的护甲的十指无声扣紧了檀木扶手:“皇帝好心机。对于民间那起子小人来说,遮遮掩掩的答案可比直截了当的结果来的刺激的多!可以任凭他们拿捏编造,胡讲一气,好卖去给那街头巷尾说书的穷酸秀才,再将情节脉络翻上一番!那可是好一出大戏呐。”
皇帝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赢家模样,不紧不慢地扣着桌面,掷地有声:“多亏了母后早年便把儿子带在身边,儿子这才有机会耳濡目染。这阴谋诡计的虽不及母后十分之一功力,但也算是出师了。母后应当欣慰才是。”
“欣慰?欣慰徒弟学成了就可以算计到师父头上来了?”王太后反唇相讥道,“真不知道是该说养了条狼,遭了报复,还是如民间所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哀家当年真是看走了眼,竟会扶你上这皇位!呵呵,千百算计糊涂在一时,若早知道你狼子野心,恩将仇报,我便在你母亲生了你那一刻就先设计死你!”
“母后这话可欠妥当了。儿子诚然要对母后多年来的所作所为感恩戴德,可母后也还是得多谢儿子的。”皇帝口气不容置喙,话锋乍转如隶书的燕尾蚕头,起承转合到最后迅疾一收,捺如切刀,“若不是儿子还念着当年您的一点好,您也不能稳坐福宁宫这么多年,更甚者,掌握了朝廷这诸多大权。到头来还能安然无恙地带着邵姑姑去泉露宫——‘安,养,天,年’。”
他骤然放缓了语速叫人心口狂跳,仍紧紧搅和住手指,似锁扣般不肯送一下。
“哦?这么说,哀家还要好好谢谢皇帝的仁慈是么?”太后声色凉薄如履薄冰,“皇帝,你莫以为我不知道江琬之的事。是你让她来引诱疏浅丫头到泉露宫来,实际上我根本没和她串通过什么。你早就想给哀家设套了。呵呵,哀家说准了吧?”
这么些年了,她还是习惯唤我“疏浅”。
“你对那江琬之早有垂涎,不然也不会选她做棋子!你是怨她那年选秀因病未与,才想出了如此下作的手段!沅兰丫头被你禁足,也不是所谓因赐婚江家和舒家而你怀疑她临时倒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