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很疾很厉,带着与凡间不同的如冰雪寒气,刀割一样切入肌肤,只觉疼痛之余寒颤不止,宛如那晚恨极了举刀刺杀狼王玄奕时强大玄术带来的疾风呼啸所刻在身上的刺痛。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帝扶蝉氏,到底比玄奕修为深上个千百年,纵使我还剩六条狐尾,纵使狐族所有灵力汇聚我一身,千年修行悉数爆发于一刻,亦是不自量力的。
越来越看不清周遭所有仙人的面色,眩晕感愈加强烈,满口都是肺里破裂胃中割裂所向喉头涌上来的鲜血,腥气重得要熏得人昏死过去,犹自咬死了牙,不让丝毫血气流露,被云气裹挟着带给天帝,以激发他本就疯狂的心绪。
我拼命挥动着云袖拨开云层一看,心已经凉透了一半——与我交好的仙子多半受了伤,已无力亦无法与他匹敌。柳笙扶着身子,满面惊慌,口角鲜红,在嘶叫什么,我一点儿也听不清。画璧施法不成,只得跪在云层之上,无助地掩面痛哭。
天帝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冷笑。我惊觉。
他在他身后,下了结界,足以抵挡一切灵术。
我怒极,身子前仰吐出一口血,犹自不解恨地怒目訾骂,咬牙切齿,恨得浑身发抖发颤,双目要滴出血来般死死盯住他的脸,号叫如厉鬼:“你个卑鄙小人!你还我族人性命!我今生杀不得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依然做狐女也要来杀你!做不得狐女,就算是落入修罗地狱变作鬼怪,我也要取你性命!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我不杀你,我誓不为狐族嫡女!”
天帝仰天大笑:“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你杀了我?!白芷,你就算是再修行个几万年,也奈何不得我!你的凰邀呢?你简直狂妄到可笑!妄想得到一半的灵器就能来灭我?!”他一道说,一道越战越勇一般,步步紧逼着冲我狂啸带风而来,席卷着无数如鬼一般可怖的戾气呜咽,一瞬间包围了我。
我招架不住,只得步步向后,每后退一步,身上便被撕开一道痕,衣裳须臾破裂,如蛇一般盘踞的鲜红道道成疾,撕咬着皮肤。我只觉天旋地转,堕入虿盆一般被蛇鼠虫蝎吞噬啃咬,满眼是血。七弦之灵力逐渐被戾气击打得渐次消散消弭于无形,一如身上的疲乏,想要沉沉睡去。
拼命睁开眼,眼前的帝容不见了,惊慌着往后一瞧,果不其然,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背脊便是一阵阴凉,继而转为刮骨似的剧痛,指尖的凰邀琴弦再也控制不住,反而被他收了去,轻轻一扭转便套在我的脖颈上,向后死命拉扯去。双脚无力离开云面,使不上力气。
喉头每一紧,便听他耳后一声狂笑,猖狂凄厉:“你想杀了我?!就算你那爹娘在世,举全族灵术也动不了我一根毫毛!你不是找凰邀么?琴身不在,你又能将我如何!你说!你能将我如何?!——”
我逐渐失去了知觉,仍负隅顽抗着想要挣扎,空见她水鸢凄厉哭嚎的模样,却听不到一点声音。身后的疼痛愈演愈烈。水鸢的十指因想要突破那一层结界狠命施力着,却反带了一手的鲜血淋漓,为反噬所击,指甲断裂,一时之间喉头一动,血涌如注。杜仲连同北襄子爱莫能助,施法不成却为反力所伤。柳笙掩面哀嚎,九歌已然昏死在地。
水鸢?你来做什么!仲儿,不是让你带她走么?!你们回来干什么!
我心口生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又如何?失了君心又如何?敌强我弱,便是只剩死无葬身之地一条路。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双手拼命用指甲扳着绞在脖子上的灵弦,却无可奈何地感觉着那勒得愈来愈紧的窒息感化作剧烈刺痛,侵入喉咙。
快要死了。
我竭尽最后的力气,反向借力向上跳起,动用四条狐尾的灵气举起霜月刃向他逼去,一个侧身挣脱七弦,稳稳当当落入手中,已是气数殆尽。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着。
他眯眼,玩味地笑:“这么些年长在凡间,之前的本事倒没浑忘了,长进不少。”
“少废话!”我不顾,径自冲他移步杀去。他随意抛袖,才要伸手一挡,我便觉尾部肢解一般痛。强挣扎着看了看,身后一片血红,犹泛着若有若无的萤光,最上的一条狐尾已完全消散不知何处,怕是方才被他所斩断,继而破灭在流云里。
我被彻底激怒了,施动莲术倾尽狐力将剩余五尾拥住身线,朝前以刃击打去。好在我这狐身总算不是太无用,又得回了那大半仙体,兴许还能招架片刻。
我微阖双眼,阿爹,阿娘,纵使我杀不了他,这一份责,女儿算是尽了最大能耐了。是阿芷无用,唯有来生再修此仙身,续前缘,大不了千年以后,又是一条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