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陀苦笑道:
“老爷,这个和尚,比那个和尚不同,生得恶躁,没脊骨。”
僧官道:
“怎的模样?”
头陀道:
“是个圆眼睛,查耳朵,满面毛,雷公嘴。手执一根棍子,咬牙恨恨的,要寻人打哩。”
僧官道:
“等我出去看。”
他即开门,只见行者撞进来了,真个生得丑陋:七高八低孤拐脸,两只黄眼睛,一个磕额头;獠牙往外生,就象属螃蟹的,肉在里面,骨在外面。那老和尚慌得把方丈门关了。行者赶上,扑的打破门扇,道:
“赶早将干净房子打扫一千间,老孙睡觉”
僧官躲在房里,对头陀道:
“怪他生得丑么,原来是说大话,折作的这般嘴脸。我这里连方丈、佛殿、钟鼓、两廊,共总也不上三百间,他却要一千间睡觉,却打那里来?”
头陀道:
“师父,我也是吓破胆的人了,凭你答应他罢。”
那僧官战索索的高叫道:
“那借宿的长老,我这小荒山不方便,不敢奉留,往别处去宿罢。”
行者将棍子变得盆来粗细,直壁壁的竖在天井里,道:
“和尚,不方便,你就搬出去”
僧官道:
“我们从小儿住的寺,师公传与师父,师父传与我辈,我辈要远继儿孙。他不知是那里勾当,冒冒实实的,教我们搬哩。”
头陀在一旁说道:
“老爷,十分不渼芃,搬出去也罢,扛子打进门来了。”
僧官道:
“你莫胡说我们老少众大四五百名和尚,往那里搬?搬出去,却也没处住。”
行者听见道:
“和尚,没处搬,便着一个出来打样棍”
老和尚叫道:
“头陀你出去与我打个样棍来。”
那头陀慌了道:
“爷爷呀那等个大扛子,教我去打样棍”
老和尚道:
“养军千日,用军一朝。你不出去?”
头陀哀声道:
“那扛子莫说打来,若倒下来,压也压个肉泥”
老和尚道:
“也莫要说压,只道竖在天井里,夜晚间走路,不记得啊,一头也撞个大窟窿”
头陀道:
“师父,你晓得这般重,却教我出去打样棍?”
他自家里面转闹起来,行者听见道:
“是也禁不得,假若就一棍打杀一个,我师父又怪我行凶了。且等我另寻一个打与你看看。”
忽抬头,只见方丈门外有一个石狮子,却就举起棍来,乒乓一下打得粉乱麻碎。那和尚在窗眼儿里看见,就吓得骨软筋麻,慌忙往床下拱,头陀就往锅门里钻,口中不住叫道:
“爷爷,棍重棍重禁不得,方便方便”
行者道:
“和尚,我不打你。我问你:这寺里有多少和尚?”
僧官战索索的道:
“前后是二百八十五房头,共有五百个有度牒的和尚。”
行者道:
“你快去把那五百个和尚都点得齐齐整整,穿了长衣服出去,把我那唐朝的师父接进来,就不打你了。”
僧官道:
“爷爷,若是不打,便抬也抬进来。”
行者道:
“趁早去”
僧官叫道:
“头陀,你莫说吓破了胆,就是吓破了心,便也去与我叫这些人来接唐僧老爷爷来。”
那头陀没奈何,舍了性命,不敢撞门,从后边狗洞里钻将出去,径到正殿上,东边打鼓,西边撞钟。钟鼓一齐响处,惊动了两廊大小僧众,上殿问道:
“这早还下晚哩,撞钟打鼓做甚?”
头陀大叫道:
“快换衣服,随老师父排班,出山门外迎接唐朝来的老爷。”
那众和尚,真个齐齐整整,摆班出门迎接。有的披了袈裟,有的着了褊衫,无的穿着个一口钟直裰,十分穷的,没有长衣服,就把腰裙接起两条披在身上。行者看见道:
“和尚,你穿的是衣服?”
和尚见他丑恶,忙解释道:
“爷爷,不要打,等我说。这是我们城中化的布,此间没有裁缝,是自家做的个一裹穷。”
行者闻言暗笑,押着众僧,出山门下跪下。那僧官磕头高叫道:
“唐老爷,请方丈里坐。”
八戒看见道:
“师父老大不济事,你进去时,泪汪汪,嘴上挂得油瓶。师兄就有此獐智,教他们磕头来接?”
三藏道:
“你这个呆子,好不晓礼常言道,鬼也怕恶人哩。”
唐僧见他们磕头礼拜,甚是不过意,上前叫道:
“列位请起。”
众僧叩头道:
“老爷,若和你徒弟说声方便,不动扛子,就跪一个月也罢。”
唐僧忙叫道:
“悟空,莫要打他。”
行者道:
“不曾打。若打,这会已打断了根矣。”
那些和尚却才起身,牵马的牵马,挑担的挑担,抬着唐僧,驮着八戒,挽着沙僧,一齐都进山门里去,却到后面方丈中,依叙坐下。众僧却又礼拜,三藏道:
“院主请起,再不必行礼,作践贫僧,我和你都是佛门弟子。”
僧官道:
“老爷是上国钦差,小和尚有失迎接。今到荒山,奈何俗眼不识尊仪,与老爷邂逅相逢。动问老爷,一路上是吃素?是吃荤?我们好去办饭。”
三藏道:
“吃素。”
僧官道:
“徒弟,这个爷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