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梧这个回答,让陆襄不由呆了一呆,老实说没有料到她会这么一说,方才见她开门见山,以为她会很痛快的回答,但是她仍然选择退避。
陆襄抿了抿嘴,看了一眼案上的药盒,敞开天窗说亮话:“想必先生也知道,天底下没有谁敢给我爹治病,先生冒着生命危险给他送去药盒,难道不知他是什么人?”
苏梧沉默了一下,双眼忽然抬起来盯着陆襄,说道:“你既然知道你父亲的来历,又知道我冒了极大的危险,却怎么非要来问?你知不道,你一问,要牵连出多大风波。”
这话是质问的口吻,她说话时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将人心全都看透,陆襄却毫无惧意,双目迎着她的目光,反而变得愈加坚定。
“我知道,我爹可能不是墨梅雪刃,我要替他查出真相,所以非问不可。”陆襄回答。
听到这句惊雷般的话,苏梧愣在原座错愕了半晌,心中翻起不小的波澜。
说起江泊宁,他在苏梧内心一直是阴暗面。苏梧今年二十三岁,而江泊宁成为墨梅雪刃是在十七年前,那时她还小,没有江湖事的概念,直到朝廷以“不得给江泊宁医治,否则砍头”来给苏府施压,她才开始了解这个人。
不论是家族中、医馆里,或者医行中的同僚们,无一不说他是江湖恶党“墨梅雪刃”的成员,干过不少烧杀掳掠的事,所以朝廷要对付他,这个印象在苏梧的心中根深蒂固,可如今,他的女儿却突然说,她父亲可能并不是。
苏梧沉默了一阵子,淡定的神情逐渐有些微微变化,问:“你说可能,你并不确定?”
陆襄实话实说:“不是不确定,是没有证据来证明,所以要查。”
“什么,没有证据,你就敢下定论?”苏梧实在不能理解,按照正常的逻辑,不都是先有证据,才能够得到结论。
“我相信我爹,我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天下人对他有误会,我要查清一切,还他清白。”陆襄坚定的说。
苏梧的嘴角露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道:“倘若一两个人误会你父亲,可能是那两人的问题,可如果全天下的人都误会他,那么一定是他的问题。”
这话让陆襄哑口无言,咬了咬嘴唇,道:“你说的有道理,但并不能代表全部,我相信曾经一定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天地的大事,才会变成如今这样,我来找你,就是要查出这些事。”
苏梧摇了摇头:“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不肯接受事实,自欺欺人罢了,你回吧,我当你没有来过,这药,反正你父亲不愿意吃,留着也是祸害,我收回了。”说着作了个送客的手势。
陆襄真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原本以为苏梧是老爹的好友,肯定能问出些什么,如今看来完全想错了,这位甘冒砍头风险给老爹治病的医生,其实并不了解他,她忍不住问:“先生为何要给我爹医治呢?”
苏梧决然道:“无可奉告,你请吧。”
此时陆襄真是进退无路,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线索,决不能空着手回去,她赖在原地飞速思考,最后只有说:
“先生身为医师,倘若病人有一线指望,哪怕周围人都说这人活不了、没得救,先生也会拼力去救吧。”
苏梧怔了一怔,这话确实说在了她的心坎上,陆襄见她神情有变化,继续说:“我爹就是我的病人,如今有一线希望,我哪怕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救他。”
这话引起了医者的共情,苏梧身为一个性存温雅的医师,免不了有几分动容,她抬起眼眸看一眼陆襄,说道:“重点在于一线希望,你如何保证有这一线希望?”
“有。”
陆襄用坚定执着的语气,将江泊宁如何对付贪官污吏,如何捣毁李瑞的藏私宝库,又如何被血麒麟逼上不逢山巅围剿的往事,一件件讲给苏梧听。苏梧越听越入神,听到激动处甚至拍桌发怒,混不像方才那般娴淑优雅。
说完这段往事,陆襄又讲起老爹与自己的过往,说起老爹教自己读过什么书,当自己犯错时,他又如何敦敦教诲,感慨父亲对自己的影响。
“一个内心阴暗的人,永远讲不出光明的道理,他或许能够假装一两天,可绝对演不了十五年,我爹不是这样的人。”
听完这一席讲述,苏梧的内心大为所动,她自小在极好的教育中成长,秉行家族“医者仁心,大爱无疆”的品德,深知父母家族对子女的影响,如果江泊宁恶贯满盈,与他耳濡目染的女儿可讲不出那几句“拼力去救”的话。
更让苏梧大受震撼的是,江泊宁惩奸除恶,她向来憎恶权贵,也讨厌贪官污吏,听到这些事,只觉得大快人心,如此侠义之举,心怀邪恶的人是做不出来的。
这时她甚至觉得,朝廷不让医者为他治病的原由,或许并非他是墨梅雪刃,而是因他一直与权贵作对。
苏梧想了许久,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将我说服了,或许你父亲是有一线希望的,当初我调制这药时还不理解,如今看来……或许他……”
“或许什么?”陆襄心中大喜,也吁了一口气,觉得终于快要问出结果了。
“没什么。”苏梧凝视着药盒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忽然看向陆襄道,“不过你真的问错了人,我确实不知你父亲的事,苏府也不知道。”
陆襄已在心中肯定会是这样,她没有故意隐瞒,倘若她知道,自己也就不必费长话讲一番老爹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