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安城西城门时,已过了申时三刻。
天空仍碧蓝如洗,太阳热情地照耀大地,不论是屋顶、楼阁、石板路,还是街边挺拔的大树、来往行人光鲜亮丽的衣饰,统统都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再晚一些,可能会有一场火烧云。
晴朗的天气,预示着夜晚将有一场下玄月,不是那种月黑风高的干事时机,但一切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
陆襄戴着斗笠和面纱,以免被人认出,如今她是朝廷通缉犯,在百姓眼中,她还是恶贯满盈的墨梅雪刃,当初囚车经过大街时,恐怕不少人都记住了她的相貌。
事实上,碍于墨梅雪刃和梅玄桢的势力,其实靖元司不敢轻易动她,否则她和江泊宁恐怕活不到今天。
进城时,刑场的斩头风波已经吹过去了,只有茶馆里会有些消遣的谈论。这些声音不会传进陆襄耳中,她没闲工夫去酒楼茶馆,必须在普济医馆打烊前混进去。
经过昨夜一场睡眠,她身上的伤再次痊愈了,恐怕又是虫子的功劳,陆襄已见怪不怪,只是这次的疗伤来得很晚,想了一想,大抵是因为之前自己没有求生欲,所以虫子也不想替人治疗吧。
从此之后,不仅要给老爹查清真相,还他一个清白之身,还要昂首挺立的活下去。
伤口痊愈以后,身体尤其轻松自在,似乎精神也为之一振,今晚势必能干一票大事,陆襄有这个信心,脚不停步地往普济医馆去,突然一个闪电般的身影豁地挡在了面前。
“噫!”陆襄当真惊了一跳,立即就停下脚步,正恼怒什么人横冲直撞,迎面瞧见个红白头发、狐绒大氅的妖怪,英俊的脸孔带着显而易见的骄矜高傲。
陆襄怔了一下,倒没有觉得窘迫或尴尬,只觉得好气,你跑过来干嘛?你不是很瞧不起人么,还来干什么?你以为你跑来我就要搭理你了吗?睬也不睬他,从他身边走过去。
龙尧抬脚就跟上,他的行速自然比陆襄快的多,但是他紧紧跟在一旁,刻意与她保持着平行和半个身位的水平距离,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陆襄心头好烦,他来肯定不会有好事,只想快点甩掉他,可不管怎么加速,这家伙总是一步不落跟在旁边,会轻功了不得了是吗?你跟吧,你跟到死我也不会搭理你一句。
“今天城里格外热闹,不知发生何事,与我同去一看。”龙尧平淡的说,听语气似乎跟个没事人一样。
陆襄听到这个语气,心头就不由一阵火起,你干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跟你没事了吗?你看不出我很生气?天翻过去了我可还没翻篇,还有你眼瞎吗,长安城不都是这样,哪有格外热闹?
“你谁啊?我跟你不熟!”陆襄甩不开他,又不想被他继续烦,只能没好气的顶一句回去。
“哈哈。”龙尧突然笑了笑。
这一笑把陆襄给刺激到了,你摆出不以为然的态度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笑?笑就笑了,为什么还要冷笑?你是特地跑过来讥笑于我的吗?
很好,你笑吧,看看咱们谁给谁找不痛快,谁比谁笑得久,陆襄定住脚步,扭头瞪他一眼,然后也哈哈大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龙尧也停步。
“你又笑什么?”陆襄双臂交叉,抬起头将下巴一昂,她身高只到龙尧的胸口处,所以正视他说话时要抬头。
“不能讲给你听,所以要笑。”
“不敢讲给你听,所以我也要笑。”
“你怕什么?”
“我啊是替你害怕,只怕我讲了出来,从此世上人人都来笑话你,那时你再也没有脸见人。”陆襄笑着说完,转身继续走,说的是红绳索的事。
“区区一条绳子,妄想让我脸面尽失?”龙尧很执着的继续跟上,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
陆襄冷冷斜视他一眼:“你试一试就知道咯,我帮你张罗,你往大街上一站,脱掉袍子演个把戏,看看人家到底好笑不好笑。”
“蠢才,我都说了我不在意,你还有什么好笑的。”龙尧不小心又骂了一句,骂完后才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保护面子就保护面子,怎么就管不住毒舌呢?
旁边陆襄已被这话彻底惹恼怒了:“你不好笑,我好笑!你堂堂万工阁阁主,天下第一高手,人人敬仰的大侠士,搭理我们这种人干什么?”
“哈哈。”龙尧又笑了,只是这一笑是真的,觉得这句话意料之外的很好笑,发自肺腑的,所以牵扯到心口痛得打紧,笑了两声就笑不下去了。
“你又笑什么!”陆襄心头一股火烧了起来,停住脚步质问,你特地跑来这么嘲笑人,你好玩吗?
龙尧停住笑,侧身站到陆襄面前,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微微低下头,脸上容色正经,目光认真的正视着她说:“我昨夜惹怒了一个姑娘,所以只有笑。”
听到这句话,陆襄一怔,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这家伙知道自己干错事了?他是来道歉的?但那有什么用!覆水不收,干过的事哪有后悔的道理,你不是嘲笑过我家的牌匾么,今天就让你明白什么叫作“不悔”。
“那你笑吧,姑娘不奉陪,就此别过,不要再跟着,烦你!”
痛痛快快的宣泄完,陆襄大步从龙尧身边走过去,谁知还没走出几步,突然一根红艳艳的绳索飞过来,猛然缠住她的左手腕,自行打了一个结。
“喂!”陆襄惊愕的回头,果然瞧见一条红绳索连接在自己与他之间,他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