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龙耿直颤抖着身子指着他大骂道:“愚蠢!还不快向皇上请罪!皇上……恕罪啊,皇上……”
说着,他便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呼喊着匍匐于地,埋首于殿。
其余东林官员见状,忙尽跪于地,山呼:“皇上恕罪……”
阉派官员不甘其后,也都在魏忠贤的眼色示意之中跪了一地,山呼道:“皇上息怒……”
他们口中的皇上却早已被气得急怒攻心,霍然站了起来,浑身怒颤着指着那名东林官员,他真的很想学着那只大蝗虫的语气,骂一声:“你小子说话不过脑子的么?”
然而嘴巴一张,一个“你”字才只出口,便觉一股腥甜之液从喉间喷薄而出。
“噗”的一声,便将皇座前方的殿毯,染得更加鲜红。
“皇上!皇上!”
一片惊呼之中,天启颤悠悠地向皇座上倒去,侍立于后的小黄门小宫女们,面上虽一直恭谨有加,然而于人性潜意识的深处,却已将这一幕演练了无数遍。
至此千钧一发之际,便惶然上前,虽显得七手八脚,却好歹将之扶住了,这才让这具已然很瘦弱了的身躯,避免受到二次伤害。
“皇上!皇上!”
群臣大惊,却只敢在殿下惊慌山呼,未得皇命,谁敢擅自上殿?
“来呀,将这口出狂言的小子拿下!”
魏忠贤既惊且喜,既喜且惊,内心无比复杂。
他于此短暂的瞬间,终究实现了于这个王朝的权利中枢里,亲自意气风发地颁发起了生杀大权的命令,然而此颐指气使,也仅仅只呈现了短短的一瞬。
他身为秉笔太监,天启身边的当红“大伴儿”,便不得不飞身扑向他那权利的由来,大明皇权于这段骚动年代里的象征——天启皇帝。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同时语带哭腔道:“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他似乎经常搭自己的脉,伸手一触及到天启的脉象,竟觉前所未有的虚弱,当真是慌得一匹,潜意识中的所有惊喜,都于瞬间被惶恐也不知所措而取代了。
金瓜武士堪堪将那惊呆了的东林官员拖了下去,便听他又尖声朝殿下喊道:“御医,快宣御医啊!”
“哦!对!御医!快宣御医!”
“哎呀,你别挡我啊!”
“走开啊你,你踩着我脚趾了!”
“高攀龙你故意的吧!”
“胡说八道,本官才不屑踩你这只笑面虎的尾巴呢!”
平日里或趾高气扬,或满口仁义,或满脸正气的官员们,无论是隶属于阉派的,还是毕业于东林书院的,于此应急时刻,既无丝毫秩序,又无丝毫镇定。
黄重真收剑入鞘,冷眼瞥瞥他们犹如无头苍蝇般乱窜,抬脚便要往踏上殿去察看天启的状况,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嗯?”黄重真低头一看只是一条瘦弱的手臂,但其上传来的力量,竟让牛犊般的关宁少年都隐隐觉得心惊,“李大人?来大人?”
李标的身后,赫然跟着来宗道,都神情严肃地朝其郑重摇头,小声道:“别去!千万别去!”
“可是……”
来宗道说道:“贤侄,听我们的,我们不会害你!”
李标道:“没错!”
黄重真看看他二人身后,并未见到其余官员。
来宗道略一犹豫,还是小声说道:“中立清流,绝不如贤侄所见的那般式微。试问有袁公这样的青天鼎立于间,又怎会没有真正的有志之士暗中投诚呢?”
黄重真闻言大喜,微微低头看着这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迈老者,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如此,这混乱的大明朝政,便要仰仗诸公了。”
李标也沉声道:“贤侄重托,某等惭愧。然而时局混乱,清流大隐隐于朝,实属无奈之举。若是轻易显现,必会在两派污浊的夹击之下,纵不人间蒸发,也必同流合污。”
“那现在……”话虽如此,然而黄重真胸怀赤子之心,仍无法与他们的百般顾忌相苟同。
“别去!贤侄!听我俩一句劝,千万别去!若是去了,必遭攻讦!无论阉派还是东林……”来宗道的面色,说不出的沉重。
“如此,也罢……”
黄重真情知这位老者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但其实对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大明变作了这副模样,心中也感到极其沉痛。
与此同时,他潜意识中觉得,天启不会就这样挂掉,至少还能挺几天。
但是他很快就听到了魏忠贤在尖声发号施令,当即便觉得不妥。
“快……快将皇上移至暖阁。”
“暖阁?怎么还提暖阁这一茬?那不是天启皇帝童年里的阴影么?怎可反复提及,权阉他故意的吧?”黄重真刚想不顾李标来宗道的来车,从而出言阻止。
然而,又听殿上手忙脚乱的小黄门小宫女中,有人惊惶尖叫:“呀!不行!皇上又吐血了!”
“不好了!皇上昏过去了!”
“不!不对!皇上他……皇上他……”
“大事不好了!皇上断气了!皇上断气了!”
随着他们的呼喊,本就慌乱的群臣更是被他们吓得一惊一乍。
听着最后那道带着无比惊恐与哭腔的尖锐呼喊,更是心灵皆颤,不论是真心的还是假装的,尽皆匍匐于地,放声痛哭。
整个太和殿内,济济一堂的朝堂大佬,竟只顾着悲伤,而不见有丝毫行动。
那些触碰过天启身躯的小黄门小宫女们,也都吓得再也不敢异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