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漠池郡, 临靠着无边际的莽莽黄沙,戈壁再往远处便是大宁朝老百姓口中的北狄和西戎。
夜已深,数十里的戍守营地, 亮起千帐灯。
正中央是最大的行军主帅营蓬, 高耸宽大的玄铁支架披罩了两层桐油织布直插地基深处,牛皮缝制间隔紧密,完全隔断了猎猎狂风, 岿然不动。
帐内, 副将们刚刚商议完要事请退, 喧嚣过后,符栾冷着眉眼,抱臂站在沙盘前, 修长两指间卡住了个小石块, 推演当下战局。
北羌显然是在边缘试探,声势浩大, 却无能狂怒, 不敢深入。
按着他惯来的脾性, 对方越是小打小闹,他就更需要毫无悬念的彻底压制, 以绝后患。
霍刀掀开帐门,轻手轻脚地捧着满怀新寄来的密笺,“王爷, 这是今日所有递来的消息, 属下业已摘选过,余下这些必须由王爷过目。”
“放着。”
“是。”
哗啦——, 轻薄纸片的碰擦响动让符栾眉头轻拢, 他侧眸掠过, 霍刀在替他整理,俱都是些封面灰色暗纹的密信。
倒是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不过...
符栾随意地将石子钉入沙盘地图上的某处,而后走回案台,伸手挑了挑,“就这些。”
“是啊!”
霍刀以为王爷在怪时效慢,朗声道:“王爷放心,凉州境内,我们的营内驿使用的是最好的马匹,最远的骊美府,不眠不休三日内也能到达!”
符栾指腹点敲桌面,抬眸勾唇道:“你以为,本王不清楚。”
“...”
霍刀心道不好,他跟了雍凉王很多年,王爷的脾气的确是难以捉摸,心思也较常人复杂。
但他依旧看得出,眼下这笑的样子,分明就是又不高兴了啊!
霍刀试探道:“王爷,要不属下再去查探下北羌的消息,咱们还有几个暗探没喊回来。”
“霍刀。”
“啊,是!”
符栾坐下在宝座,好整以暇地开始拆封,他视线落在手中信笺内容,臂肘却推出了半沓夹连笺纸,“将这些,尽数寄回王府。”
霍刀很是不解,“信纸?王爷,寄给谁啊,咱王府里不缺啊。”
符栾单手撑着眼尾看信,听部下问起,分神轻笑了声,道:“寄给个小骗子。”
...
樟月前殿的正中黄花梨大圆桌上,整整齐齐垒着厚厚一沓雪白,当然是军营寄来的,因为那儿的纸是双丝路生宣,比平常的单层熟宣要厚,且在宣纸最上面有一层印刻有日期。
苏明妩,绿萤,还有李泰庆三个人,分别散开坐在桌边眉头紧锁,时不时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苏明妩初初看到,以为符栾喜欢逗她,定会与她写些脸红心跳的混话,万万没想到打开,就是堆空白的素纸。
绿萤率先提出猜测,脆生生道:“王妃,不会是要您继续罚抄女诫吧。”
“...不会吧。”
若不是绿萤提起,苏明妩都快忘了此事...
她觉得不至于,虽说到现在,她还不清楚符栾与她生气到底缘何,但他在马车闹完那出假醉,气也该消了,怎的还会盯着她罚抄书。
“对啊,奴才也觉得王爷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李泰庆毕竟在京华随身伺候过两个月,对符栾的心思揣摩的比较透。
于是,他提出了不同见解,“王妃,奴才反而觉得,您是不是答应王爷要做哪件事,您再仔细想想。”
“嗯,有可能。”
倒不是说符栾心思细腻,而是他天生对万事敏感锐利,会记得些常人不在意的也很正常。
苏明妩冥思苦想半天,还是一筹莫展。
她与符栾说的话,经常是说错后临时找补,哪里记得有无讲过与宣纸相关的事...
绿萤瞧着苏明妩愁眉,鼓着嘴替她抱不平,“王爷真奇怪,寄那么多白纸,是信纸又不写,总不能是让王妃写啊。”
“?!”
苏明妩听完绿萤的话,简直如大梦初醒,这还是在益州赶路时候的事。
【臣妾喜欢写信,等王爷出去办事,臣妾也会写的,每日都寄给王爷。】
可她当时就是随口胡诌,他难道分不清哪类话是虚客套嘛,不,符栾就是特意找茬!
“王妃,您是不是想起了些东西?”
苏明妩见两人都紧紧盯着她,只能将这事大概说了遍,听得李泰庆捂着肚皮笑了好一会儿。
“王妃,您认了罢,若是不写,奴才怕库房放不下。”
“...”
苏明妩托腮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她接下来每日一封是逃不掉的。
当初她纠结想不想符栾的事,真的是杞人忧天,反正他总有办法,让她不得不时时刻刻都念着他。
哎,这个人,真是好麻烦!
***
一场雨过后,武威府连续五日都是大晴天。
扬番巷里邻里闲聊,说道街尾的小宅空置许久,最近终于被个富商夫人给买了下来。
那座宅子,位置嘛中规中矩,但是装饰不错,除了墙腻掉了几块,其余东西还比较新,于是在价钱上总谈不拢,空关了好两年。
而此时,精致小巧的四合院里,是这些日子来最热闹的一天。
青砖黛瓦,东和西厢房各有两间,北房三间,南房四间,庭院当中是口老旧干净的石构水井。墙垣角落杂草青青,有活力野蛮生长,也不显得难看。
新买的两个丫鬟是姐妹两,名叫春兰和春桃,都曾是家生子,做事很勤快,将整座小庭院维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