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的礼仪官似乎没有料到这异国公主真敢接这么一茬,旁的不说,单看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祁国男子,对这大君满怀崇敬之心,可真要面对面的站着,只怕不是两股战战的事儿了。
因此,他很有些不确定的去看顶上宰相的神色,期待对方能给自己一些暗示或指令。这一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底下言书的眼神,看来这祁国倒与从前的靖朝有异曲同工之妙,做主的都不是皇帝,而是底下的重臣。
果然,在众人的注视下,宰相越位而出,冲着和懿公主行了个不大到位的礼,扬声道:“按着祁国的习俗,公主须得与大君同屋共处,对面而立,自子时起,至辰时终,若是相安无事,也便算得了认同了。”
听着话音竟是要共处四个时辰之久,不说公主这样的千金玉体了,就是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汉子也禁不住这样的事情。
且不说这蛇会做何举措吧,单是那样面对面的待着,就足够可怖威慑了。
况且,还说什么若是相安无事,就算认同,那么若不能相安无事呢?难不成还是自家公主的罪过了?岂有此理。
卢耿毅不愿再忍,挺直着身子往前一大步,恭然有礼又颇为坚毅道:“宰相大人此话差矣,诚如公主所言,这所谓面见大君接受考核这样的流程,卢某闻所未闻,更不曾在仪制上头窥见一丝半分,如今陡然有了这样的仪式,回头吾皇问将起来,怕是不好交代。”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施施然瞧好戏的围观者,将这些日子里所受的怠慢和委屈都挤到了一处,道:
“两国联姻原是为了修举国之好,让百姓在战火荼蘼劫后余生的惶恐里多一份保障和安稳,为表诚意,我朝不远千里将最最尊贵的公主送到了这儿,以求两国秦晋之好,却不想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这番话虽不带一字一词的狠厉,却直言不讳的再一次点明了祁国在这件事情上的失礼之处。
跟着的几个使者听见卢耿毅发话哪里还能按捺的住,纷纷道:“这桩婚事原是祁国提议的,如今我朝应了,不曾想反倒落了被动。我们倒是素习尊敬,自踏上贵国领土以来,无一不是遵照祁国传统。服装发饰礼仪,哪一样不是按着你们说的来?结果呢?结亲路上冷冷清清,百姓也不曾给过好脸,这倒也罢了,连落脚之处都没有安排妥当,还要临时恩赐。”
“就是。公主大度,为着两国友好,该忍让的都尽数忍让了。结果呢?封后大典上还有这样一出?贵朝大君既是神谕,自然是尊贵无比的,可和懿公主也不是那草木之人,那是我朝皇上以国育养的女子,被轻慢至此,说到底也是我等做臣子的无用。”
这动静这言辞,要说起来言书听着也不陌生,靖朝的文臣似乎总有这样的毛病,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凡有个不称心的就想着当场触柱而亡,配合那痛心疾首,力有不逮的神色,倒也算得上忠烈。
而这神色,此时此刻又丝毫不差的出现在了他们脸上。只不过因为是在祁国的土地上,所以有些不伦不类,毕竟他们可不会介意你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能力不足羞愤触柱,血溅当场。
言书低头将笑不笑的隐在人后,将这官司交给卢耿毅他们,只留神去看上头的祁国皇帝察察尔左渡。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注意大约不是这个小皇帝提出来的。
果然呢,上头那位神情也有些难以言说。不管内里如何,这祁国才是战败国,就像卢耿毅他们说的,这亲原是他们要结的,偏又不知轻重的处处使绊子,想找回些许面子……就像言书所想,左渡此刻也是坐立难安,当初宰相提出这主意的时候他就知道是不妥的,总觉得有些玩火**,因小失大的嫌疑。
两国内里的协议是一回事,面上到底是自身求着靖朝,况且这小公主看着柔弱,骨子里倒是硬气的紧,再加上那鼎鼎有名的使臣卢耿毅还有他边上那个含情带笑默不作声的小公子,似乎都是极不好惹的,若真弄僵了,搞不好他们还真就将人带回去,把这亲事一股脑儿的作废了。
虽说祁国该得的利益都已经得了,但要闹僵起来,把这战役的实情捅漏了出去,难过的绝对不会只有靖朝一家而已。
这场战争死的人可不算少数,而他才刚坐上这位置不久,最不愿也不能激发的就是所谓民怨。
哪怕这桩事从头到尾不是自己提议或支持的,可作为一国之主,最后的嫌隙还是会落在自己头上。他察察尔左渡是性子温顺些,但也不是傻子,宰相今番不顾仪程将大君请到这儿来,说到底就是想激起靖朝使臣或者这小公主的惧怕不满,将这和亲的事宜黄了。
届时,祁国或者就能空手套白狼的吞了靖朝之前许的利益,又不用安插这么一个身份尴尬的皇后在这宫里。
若是靖朝不愿吃这哑巴亏,再起争端,或者干脆将这密谋的事情捅了出来,那自己可就是真真切切的被架到火堆上炙烤了。
为今之计,左渡似乎也只能寄希望于公主不要怯场,与这大君和平共处这四五个时辰,也好堵了民众的悠悠之口,为自己以后在祁国后宫里头赢得一方清静之地。
他是这么想的,因此也毫不掩饰的将目光锁在了和懿公主身上。说到底,这事儿是祁国理亏心黑太过了。
使臣既然发飙,将不合仪制摆到了台面上,宰相也不好硬着说什么,可要他松口,让这大君无功而返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