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楚君城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趴伏在一叶扁舟上,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举目四顾,着目处尽是茫茫的迷雾和黑色的河水,不知何来,不知所往,只是随波逐流飘荡于这片混沌之中。
饶是楚君城早抱有必死之志,出于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心下仍是骇然:“听说人死之后会经过忘川,乃人间和鬼界的分界之处,难不成就是这儿?”
想到死,他慌忙查看自己身体,记忆中的那些伤口居然都没了,只是浑身乏力,更察觉不到一丝一毫内息的存在。
“我还活着吗?还是已经……”他自己无法给出答案,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不管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妖魔鬼怪,当务之急是先恢复自身功力。
楚君城双腿盘坐,将杂念排空,抱元守一,运起归元功。不知过了多久,丹田开始微微发热,真气一点点地汇集,四肢百骸也渐感内息充盈。蓦地,灵台一阵清凉,说不出的舒服。
这时,只觉船身一震,似是靠了岸。楚君城猛地想起身探查情况,却冷不防地全身剧痛来袭。
“啊!”楚君城忍不住疼得大叫一声。
“不要乱动,小心牵动伤口!”一个婉转悠扬的女声响起,半含斥责,半含欢喜,如空谷幽兰,香远益清,迅速抚平了楚君城适才的疼痛。
楚君城这才感觉到外界刺眼的阳光,乜斜着眼睛观察:自己正躺在一张梨花木制成的床上,厚重的盔甲已被脱下,受伤处裹上了厚厚的纱布,分明尚在人间,哪里还有什么忘川、迷雾。
“罗姨,那人醒了,你去照看下。”听声音正是之前发声的那位姑娘,只是这次语气极为平淡,再难觉察她内心的情绪。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快步走来,紧接着床前的轻纱被轻轻掀起,一位中年妇人探进半个身子,与楚君城四目相对。
只见那罗姨布衣荆钗,未施粉黛,但五官精致、皮肤白晰,整个人倒也素雅端庄。她伸手为楚君城号了脉,又翻看了纱布下的伤口,一言不发地退下。隔着薄薄的纱帐,楚君城见她来到了那位姑娘身边,打着手语交流。
楚君城心道:“原来这位罗姨是个哑巴,着实可惜了。适才诊脉时见她手指纤细葱白,丝毫不像下人的手,又有一副这么姣好的面容,可见她年轻时还是一位美人呢。”
正想着,那姑娘又道:“将军伤势已然无恙,只须再将养数日便可痊愈。”
楚君城忍着伤痛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定当相报。”
却不曾想那姑娘冷冷地回道:“民女怎敢奢望将军的报答?若不是发现你负伤倒在屋外的河边,我可不想和朝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你……伤好之后就请速速离开吧。”楚君城刚想解释,那姑娘就已带着罗姨匆匆出了房门。
一连数日,都是罗姨前来送饭换药,再也没看到那位姑娘。楚君城伤势渐愈,已能下床活动,便想去找姑娘辞行。他拉住罗姨,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她。罗姨领着他穿过庭院,来到主厅后面的一间书斋,示意他在此等候。
楚君城暗觉奇怪,方才一路走来,见此处宅邸白墙环护,甬路相衔,山石点缀,花柳竞芳,也算得上大户人家,却似只有主仆二人居住。再看这书斋,墙壁上挂满名家的书法作品,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名贵的紫檀书案,上面置着一方宝砚、一副笔架、一炉檀香和一摞写满字的毛边纸,足见屋子主人的兴趣爱好。
楚君城走近查看叠在最上层的一张作品,上面的字立意隽永,笔致清峭,显是女子所书,但毫无纤弱之气。“想不到我的这位恩人不仅声如仙乐,还写得一手好字。”楚君城赞叹道。
这时门口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你找我?”楚君城闻声蓦地抬头,仅从声音他就能确定来人就是多日不见的救命恩人。这是楚君城和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那姑娘正值芳华,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姿娉婷,体态轻盈,青丝微绾,美眸流盼,一袭黄衫更衬出她如雪般纯白的肤色,但是自鼻口以下被她故意用纱巾罩住。虽不得见其全貌,可是人往那一站,自是斯人淡如菊,优雅不可方物。
楚君城上前一揖到地,谢道:“姑娘,我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特来辞行。敢问姑娘芳名,大恩大德容楚君城他日再报。”
黄衣女子侧身不受,说道:“将军言重了,举手之劳,不必介怀。我素喜清静,不与外人往来,今日一别,最好就不要再见了。对了,这是那日从你血衣里找到的东西,一并还你。”
楚君城接过一看,原来是戚斌的军牌,想必是当时换装匆忙,忘了把军牌拿回去,当下收好,说道:“既不便透露姓名,在下斗胆,肯请姑娘摘下面罩,好让我记得恩人的模样。”
黄衣女子秀眉一皱,愠道:“乡野农女,面貌丑陋,恐惊扰了将军,因此以纱巾掩面,将军勿怪。”
楚君城若有所悟,笑道:“哈哈,说了半天,姑娘原来是介意我这个将军的名头。罢了,我就将事情的原委说给你听。”
“难道另有隐情?”那女子头一回露出好奇的神情。
当下,楚君城便将苏州东郊巧救戚斌、大战倭寇的经过说了一遍。黄衣女子静静听完,语气稍缓,点头道:“这就对了。那日请大夫为你医治时,从你伤口取得飞镖数枚,的确不似中土惯用的暗器,原来竟源自倭国。“
“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