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氏说这话的时候,眸中的神色晦暗难辨。
江玠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随即便盯着邓氏问出了声:“听说夫人有户表亲,是汴京城里一户姓邱的人家,她家的小姐与令郎许过亲?”
邓氏嘴角一张,却没出声说话,显然是没有想到江玠是个如此开门见山之人,即便是心中想要有什么说辞也难以及时组织语言,只得絮絮叨叨的答话:“是,姑娘邱秋,该唤我一声表姨母的。”
江玠凝眸看了她一会儿,只见邓氏衣袖下头一双粗老的手来回摩擦,像是在外头冻久了,一时见到这暖和的屋子里有些不适应一般。
待她不再搓手指,江玠才又问出了声:“邱秋姑娘前不久出事了,夫人可知道?”
邓氏又是一怔,神色恍若未明,思索了一会儿才答:“是出事了,可那不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吗,邱家遭罪她被卖进了教坊司,为了这件事我儿子还执意要替她赎身,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江玠与郑然然对视一眼,眼神交换几度,心中俱多了层疑惑:
这妇人若是真不知道邱秋的死讯也倒罢了,-若是知道些什么才能演的这样滴水不露,那也是个厉害角色。
郑然然将最后一瓣蜜糖橘子剥好,送到邓小蝶的手里,而后自顾自地笑了笑,似不经意地问:“夫人还不知道呢吧,邱秋姑娘亡故了,就在前不久。”
“什么?”自打江玠与郑然然见到邓氏,她便一直是这般怔仲微愕的表情,只是在听到郑然然这话的时候愕然神色加重了几分。
郑然然见依在自己身边的邓小蝶还自顾自地吃着橘子,像是因为年纪太小,还不明白身故为何意,所以即便今日看到邓宏明的棺材也只是娇滴滴地躲在母亲的身后。
这样也好,免得小小年纪就留下阴影。
郑然然笑了笑,用自己的大氅将邓小蝶娇小的身子微微一裹,又伸手从果盘里抓了个橘子给她,笑道:“小蝶,县令大人这院子外头的梅花开得好,姐姐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捧着橘子笑了笑,道了声好,便又跟着郑然然出了屋。
郑然然的用意,邓氏的江玠都很清楚,亡故一词是什么意思邓小蝶或许不懂,但江玠接下来要说的是命案,这等血腥言语还是不要让那么纯真的孩子知道的好。
直到郑然然拉着邓小蝶的身影走远了,江玠才将思绪拉回来,对邓氏道:“几日前有人在汴京城外的衢天河里发现一具残尸,尸身碎败,不见头颅,亦无法辨认身份,经查,死者便是与令郎定过亲的表妹,邱秋。”
邓氏的瞳孔骤然缩了一瞬,身子亦微微后倾,才又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在教坊司做歌女么,是谁杀了她,大人查出来了么?”
江玠默了会儿,眸光微微略过一旁静默不言的王县令,这才又出了声。
“还没有,只是查得在邱秋死前几个月,令郎曾经到教坊司去探望。”
邓氏破败的袖子下头的手微微一颤,大约是听到邓宏明扯入此案,心中觉得惊慌,“大人怀疑邱秋的死和我儿子有关?”
江玠否认,“邱秋死的时候令郎因偷盗一事被累入狱,没有作案时间。”
邓氏这才松了口气,眉头却又拧了起来,只因江玠提到了邓宏明偷盗一事。
这等细微的神情尽数落在了江玠眼中,他再度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口,才又缓缓道:“令郎偷窃财物,夫人可知是为什么?”
此话才问出口,一直平静的出奇的妇人忽然面目狰狞了些,就好像方才在院子里王县令吩咐衙役帮忙抬棺时的反应一样,情绪甚是激动,“还不是为了给她赎身!”
“给谁?”江玠明知故问。
“邱秋啊,除了她还有谁!一般巴结着我的儿子,一边攀附这汴京城里的爵爷,一边让我儿子给她赎身,一边又要嫁给男爵府,她才是好本事。”
江玠一怔,不动声色的看了王县令一眼,见后者也是懵的,邱秋给李洵做了外室的事情连邓宏明都不知情,这邓氏的消息怎么就那么灵通?
邓氏此时情绪激动,江玠也就不再言语,王县令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不错,当下便起了身吩咐外头守着的小丫鬟端了热茶上来,且冲着邓氏笑了笑:“邓夫人不要心急,喝口茶暖暖身子再说吧。”
邓氏顺势将茶水接过,她为农妇,从来只喝水,不曾饮过茶,许是今日情绪激动,见了茶盏便接过去一饮而尽了。
王县令的神情僵了僵,却愣是没敢多说什么,江玠到淡然,待邓氏的情绪平复了些才又道:“本官有个问题一直不明白,还请夫人据实以告。”
邓氏应下。
“邱秋姑娘唤您一声表姨母,又自小与令郎许下了亲事,想必邱家与邓家交情不浅,邱家出事后令郎对邱秋姑娘念念不忘,甚至亲去了一趟汴京城想要将人赎出来,可见情深义重。只是不知……夫人在邱家出事之后对这桩婚事还持赞成态度么?”
邓氏默了会儿,面上神情一会儿显得忧郁,一会儿又可见愤懑,全然不是什么好脸色,“从前邱家富裕,我儿子要是取了邱秋倒是高攀了,后来邱家落败,我想着邱秋要是能嫁过来和我儿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倒也行,可是……那赎金要一百两啊!”
江玠的眸子微微一眯,心道果然,关键之处还是那一个字——钱。
“一百两银子,邓家拿不出来么?”
邓氏的眼眶红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