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玠说完这一番话,厅中几人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陈酌身上,眼神里的询问意味越来越重:
江大人说了这么两个宝贵的线索,陈大人您呢?
陈酌笑笑,并没有因为江玠的推论太过精彩而自惭形秽,看样子……又有一番精彩的故事可以听了。
陈酌慢悠悠的端了手边的茶盏抿了口,天气冷,这茶放了些时候,自然是有些凉了。
陈酌微微皱了皱眉,却碍于纪棠在此,没敢摆架子,这才又开口讲述:
“那城南的教坊司离先前的翠微楼不远,翠微楼我倒是去过两回,可这教坊司还是头一回去。”
纪棠等人微微一怔,脑子里显现出来的画面便是汴京城南那朔华漫天之景,汴京权贵喜奢靡之风,纨绔子弟热衷于浪游之快,城南之地烟花不熄,夜夜笙歌。
除了翠微楼这些个有名气的秦楼楚馆,还有一家教坊司,里头收拢了无数歌姬舞姬,技艺之高,可称天下之最。
秋娘在认识李洵之前,便是这家教坊司里有名的歌女,李洵常常与人去教坊司听曲子,由此识得了秋娘。
李洵对秋娘乍见倾心,据教坊司的人说,二人真真有些情投意合的架势,秋娘能够得李洵真心相待,教坊司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不已。
李洵没让秋娘等多少时候,他家中财力雄厚,与秋娘来往了两次便替她赎了身,大约也是因为秋娘出身不好,李洵没敢把人带回府里,而是养在了府外一所宅子里。
从此以后李洵几乎便没有再去过教坊司,就连翠微楼等地去的都少了。
如此看来,二人还当真是情深义重。
这些事情虽然不易被人得知,但李洵因秋娘情伤一事而大动杀戮牵连他人,广平府众人也是能够看出来秋娘对李洵的重要性的。
只是陈酌说了这许多,还是没说到点子上。
纪棠等人便将那探寻的目光摆的更加深沉了些,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陈酌笑了笑,决定不再卖关子。
“你们别急,听我慢慢说啊。这个秋娘的家世背景,你们可知道?”
郑然然听着这话便皱了皱眉,似有不解之意,当下便问:“不是说教坊司里的人都不知来处的嘛?”
陈酌笑笑:“那是外头的人说的,广平府办案,教坊司里的人知道的也都没敢瞒着。这个秋娘,说是个歌女,实则是个官姬。”
此语一出,众人顿惊,官姬多半是家族受了连坐之罪,府上女子便被发卖为奴,有的去了大户人家当丫鬟,有的入了秦楼楚馆做姑娘,还有的便像这秋娘,去了教坊司。
只是有一点众人疑惑不解:能够受到这等连坐之罪的家族多半不是什么普通门户,莫非这秋娘有什么家世背景?
事实果然如此。
陈酌道:“这秋娘本姓邱,名字便叫邱秋,原本是个商户之家,家中也算富裕,后来却受到一户朝臣的牵累,那朝臣遭了九族之灾,可怜就可怜在秋娘的外祖母是那朝臣母亲的表妹,这才牵连的家破人亡。”
听完这番话,众人皆愕然,以郑然然的惊愕为最。
“诛九族”这三个字她是听过的,只是这些事情离她从前的生活太远,没想到一朝亲闻,竟是如此触目惊心。
惊愕之余,纪棠问出了关键之处:“那朝臣,是谁?”
“前御史中丞,季劭州。”
除了郑然然,众人恍然。
前御史中丞季劭州的案子在整个大昭都闹得沸沸扬扬,汴京城里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御史负责弹劾百官,季劭州刚正公直,弹劾了宰相林丙光。事后林丙光以相权施压,皇权被颠覆,季劭州遭灭门之祸。
在听完江玠在旁耳语给自己的一番解释后,郑然然的眉心皱成了一团,此情此景,太像郑原一场祸事了。
纪棠的神色几不可查的变了变,他看向陈酌:“秋娘的身世如此错综复杂,她的被杀,难道与朝廷有关?”
他没把话说的太明白,与朝廷有关,就是与林丙光有关。
在此之前,郑然然还觉得朝廷、皇权与相权离自己实在太远,可她来到大昭不过一月,便已经无数次听说过林丙光这个名字了。
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很想知道。
陈酌见众人的神情稍稍平复,这才又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邱家属季劭州的妻族,他们一族没有尽遭杀身之祸,家中妇孺皆被发卖,但秋娘还有一些表亲,常到教坊司看她。”
表亲?
陈酌点了点头:“秋娘的姨家有个表哥,邱家出事之前还同秋娘订过亲,只可惜她那表哥家里不算太富裕,筹不到银子把秋娘赎出来,这才让李洵捷足先登了。”
众人一默,想着先前在翠微楼遇见的冯大涛与虞香一案,那虞香便是一个家族没落之后被卖进了翠微楼的女子,她便是一味地迎合,干尽了贪慕虚荣之事的。
这秋娘若是也这般,她攀附李洵,倾慕李洵的家世,入府不成便卷铺盖走人,倒是很有可能的。
只有郑然然又摇了摇头:“可我怎么觉得,这秋娘接近李洵不一定就是为了李洵的腰缠万贯,她毕竟是背负家仇的啊。”
江玠看她,眸色愈深:“你是说,她想要通过李洵报自己的世家之仇?”
“可能,我是说可能。”
他们并不知道秋娘是怎样性情的人,也不知道家族之仇在秋娘眼里看来是怎样的,一切皆是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