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经永州回城路上一路颠簸,到一品楼里勘验周宜的尸体,再到今夜找郭会文求证,郑然然与江玠二人已经二十个时辰没有合眼了。
江玠还好,回了广平府便去与纪棠商讨案情,郑然然的眼皮子却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住了。
汴京府刑狱门口那两个呼呼大睡的衙差的心情她也多少能够理解一些了。
郑然然回房小憩,一觉就睡到了第二日的上午。
陈酌和关绍都没有来敲门送消息,就连常常出现在自己房门口端着早膳清粥的江玠也没来,郑然然悻悻地爬起身,开窗的时候却忽然怔了怔。
幸亏昨夜去了周家。
今日天气大暖,屋檐上的冰锥都化了水,正滴滴答答落在屋檐下的青瓦上,声音悦然入耳,倒是少了些烦恼。
待郑然然想着去问问江玠昨夜与纪棠讨论的结果如何的时候,正撞见江玠从屋里理了理衣襟出来。
他今日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衫,天暖亦没有披大氅,只这一身青天水碧的颜色衬的其人更加俊朗,就好像是天水云边才化了的山雪,落下来的时候还带着些懵懂的清然。
郑然然一时看的怔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江玠业已经看见了她,只微微笑了笑便朝郑然然走过来。
“天近正午,你这爱吃爱睡的典范倒是不枉此名,才睡醒?”
郑然然眼神顿时冷了些,心中才涌生出的无限憧憬之情顿时被江玠这两句调侃之语压了下去,好吧,她承认,江玠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怎么会说话。
“大人不也是睡到日上三竿?前两日查案辛苦,多睡会儿也是值得理解的嘛。”
他唇角抿着不动,却又生了些自负神色,这眼神郑然然熟悉无比,自认得江玠以来她已经见过多回了,江玠这样的神色意思是说:他有话要反驳郑然然。
果不其然,只见江玠掸了掸衣裳,似在向郑然然炫耀他今日换了新的衣裳一般,而这一掸,却也有淡淡的竹叶香气传过来。
郑然然再度晃了晃神,觉得江玠真好看,但她也明白了:江玠并不是睡懒觉去了,而是沐浴熏香臭美来着。
好,她可以接受,谁让男人帅呢。
“我昨天睡得早,不知道案子的进展如何了,郭会文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江玠便笑了:“我睡的也早,正要去寻纪大人。”
二人一并到了广平府正厅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起的是真的有些晚了。
除了纪棠,其余官员皆已经到了,就连陈酌那常常应卯迟到的都也已经到了。
众人一同看向姗姗来迟的江玠和郑然然,眼神里头意味不明,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文吏打趣:“江大人近几日应卯可常常来迟,如今是一日比一日晚了。”
郑然然尚且忙着讪笑表达自己迟到的歉意,江玠的脸色却已经冷了下来,他很敏感,已然察觉出来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出什么事了?”他淡淡问。
纪棠亦淡淡答:“方才汴京府传出消息,称郭会文认罪了,判了死罪,郭敬水已经被罢了官,如今还在家里。”
郑然然与江玠猛地对视一眼,心道他们昨夜子时才见过郭会文,怎么今天一早就认了罪?
纪棠看出二人脸上的难以置信,不觉又叹了口气,“我方才让关头儿去打听了,郭会文有个亲妹妹,今年才四岁许,那孩子昨夜失踪了,今早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郭府门口。”
前天下午郭会文出事,昨日早晨人就进了汴京府大牢,郭家必定诚惶诚恐夜难安寝,这等时候却丢了孩子?
这话说出去只怕没人信。
郑然然皱了皱眉,想起自己的妹妹郑暮暮,心中便更是气血难平,“这刘荣进真不要脸,挟持了人家的妹妹逼郭会文认罪,真真真……真不要脸!”
旁人没有搭话,因他们觉得郑然然骂的很对,这刘荣进的手段实实在在是太阴险了些。
此事一出,即便陈酌等人尚且不知道江玠与郑然然昨夜查案的结论,却也能猜测郭会文作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陈酌叹了口气,大约也生出了恻隐之心:“大家伙儿在这儿就是想论一论,周宜与郭会文的案子,咱们到底还管不管?”
“广平府,志在查冤问案。”
江玠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褪去冷凉,郑然然离他最近,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作为一个少年人该有的热血。
江玠,他也不过就是一个二十岁的大男孩啊。
郑然然点了点头附和他,却面朝众人说:“是啊,广平府志在查冤问案,这是职责所在,也是道义所指。如今周宜被杀,郭会文被冤,整个郭家都受到牵累,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周广池与郭敬水是不是鹬蚌相争我也不懂,但死者尚未瞑目,生着朝夕存亡,咱们不能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刘荣进与林相在汴京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样的话,天理难容。”
她不务正业惯了,很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今日一番话下来,听者皆怔立在了当场,广平府官员上下百人,以纪棠府尹为首,下设文吏、武库、校卿、衙差、仵作数十人,人人记得当日入广平府的初心,可方才那一刻,他们险些将那初心丢了。
如今的大昭只是看似繁荣,实则汴京城外无数百姓饱受离乱之苦,辽西的硝烟停了又起,朝堂上的局势波诡云谲,他们险些就因为不想被六部牵累而摒弃了初心!
死的是周广池的儿子又如何,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