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紫禁城是一碗水煮肉片的话,十四阿哥就是其中最清淡的那片菜叶,所有人都身在其中心在其外,算计他人又自毁其身,只有他在认真地做一个好儿子好兄弟,在专心致志地生活,而这些是我之后才懂得的,那时候他在我眼中就是一个盲目维护我仇人的傻瓜,我把他的质问当作责问,气的浑身炸毛,恶狠狠地说了伤人的话:“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他府里的人是狗还抬举他了呢!”留下目瞪口呆的他站在初秋的寒风里发愣。
回到彩月阁,我看着堆在院子里的那一大摞太子送过来的药材,心里烦闷,我并不想卷入他们任何一方的争斗中,但世事往往身不由己。我叫过蔺兰来,让她把药材拾掇拾掇,有机会就给秀水药庐的苏秀水送去,当作那日把她独自一人晾在谦府的赔礼。
十月,秋高气爽,裹挟着沁人心脾的凉风,我们兴高采烈地北上了,尽管皇上要求一切从简,但浩浩荡荡的队伍仍然延绵了半个京城,打头的仪仗队已到了酒仙桥,最后一辆马车却刚出城门。
我本打算和八公主同乘一辆马车,谁知道德妃老巫婆竟从上路开始便派了两个嬷嬷来她车上,说是要教习公主,我赶忙撤退,有多远跑多远,生怕被祸及。
德妃是攒着心思作弄我们,我给皇上要来的恩典驳了她的面子,她自然对我一肚子气没处发罢了,可怜温恪正撞枪口,无处可逃。
十三阿哥被皇上任命为先行军都督,刚出京城便带着三十多名精卫疾驰而去,剩下能勉强说上话的十四阿哥也因上次的事不理我,导致一路风光旖旎,我却甚是无聊,每次歇脚饮马的时候,还要被德妃冷眼相待,我像只误入鸽群的老鹰,在一大群后宫女人的窝窝里要窒息了,兴高采烈的心情已丢了大半。
这日照常歇脚饮马,举目望去,皇上的龙辇歇在快要望不见的最前头,原本想着去陪他老人家下棋也好过在这儿戳德妃的眼睛,可这么远,任我腿上长了风火轮也赶不过去。百无聊赖之中,我见队伍里有三五个小太监正拉着马去河边饮马,灵机一动,趁蔺兰不注意,便下了马车往河边跑,深秋的太阳晒在我脸上,凝出了细密的汗珠,嗅到马身上的味道时,从出发以来竟第一次觉出了乡野郊外的味道。
“每次饮马都要给他们梳吗?”我变身好奇宝宝,拿着梳马齿刷一匹棕色的马儿,它舒服得直晃脑袋,闪了我一脸的水。
叫平儿的小太监是密妃宫里的人,平时偶尔会在御花园里见到,长得可机灵,笑道:“不用每次都梳,歇的时间长就梳一梳,能让它们解解乏。”
我竖起大拇指,就喜欢爱马的人,“这是密妃娘娘的马吗?”
平儿点点头,“娘娘给十八阿哥准备的,这次北上是十八阿哥第一次参加秋狝。”
十八阿哥也才六七岁的样子吧,上次在乾清宫外遇见,还跟我说他的偶像是十三哥哥,乐的我掐了掐他的脸,还请他去彩月阁喝了一杯马奶茶。
“就是她吗?”
“就是她。”
“好没脸……”
“可不是……娘娘说了,上下五十年,满清没出过这类人……”
四五个过河边接水的小宫女看着我们这边七嘴八舌,一看就是德寿宫的人,故意说给我听呢。站我旁边的一个小太监赶忙抢过我手里的刷子,“公主赶紧别忙了,待会儿………”
“待会儿怎样?”我气道:“她们背后说人坏话,可就有脸了?”
“诶哟喂,”小太监着急:“公主可别再说了,那些人可是德寿宫的姑奶奶们,惹不得的。”
“是吗?”四贝勒的声音在我们身后沉沉响起,几个小太监慌忙跪下,他嘴角带笑,但那笑特别冷,有点瘆人,“我怎么不知道额娘宫里养了一群姑奶奶?”
那群宫女还是分轻重的,虽然隔得远,也不敢装聋卖傻,纷纷跪地求饶。
“真是笑话,你们得罪的又不是我。”四贝勒背着手,和我见过的样子都不同,这是生气了。
那几个宫女立马调转方向求我,我朝她们勾勾手示意她们过来,为首那个宫女是德寿宫的大宫女,叫红红,平时我去德寿宫请安的时候总是在旁边煽风点火,此时把平日间的张牙舞爪全都收起来了,不停求饶,但就是不过来。
“这歉道的?”我好奇,“是装的吗?”
红红看了一眼并不准备帮腔的四贝勒,没了法子,只能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我笑意盈盈,看上去像是要请她们吃饭喝茶一般亲切,拍了拍红红的肩膀:“你这么喜欢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得多长两只耳朵才行,否则下次也被当事人听见,那可咋整?”
红红眨了眨眼睛,我拍拍手,“好了,给你背上安了两只耳朵了,不谢哦。”
她愣了愣,身后的另一个小宫女却突然大喊:“蛇!红红姐背上有条蛇!”
红红当场就蹦了起来,尖叫的声音惊落了几片树叶。
看着她们连滚带爬跑走的背影,我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
“哪里来的蛇?”四贝勒疑惑,“我怎么没看到?”
我边笑边举起手里剩余的半截棍子给他看,“就一截树藤而已,要我特地去为她找条蛇也太便宜她了!”
四贝勒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跟十四阿哥很像,却收留很多,像是时刻都在顾及周围人的反应,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