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上首的龙椅外,其余地方都坐满了人。
无论官员们心中如何想,面上还能做出个沉稳模样,装得临危不乱,才算不负世家教育。
裴沐一直盯着前殿的入口。姜公子陪着她。
“哥哥,你说,宇文恺会带几个人?”她若有所思,“按着规矩,他不能带兵刃和军队入殿。但他既然敢逼着皇帝开宴,自然就要做好将在场之人一网打尽的准备。”
姜公子身体不好,不能久站,就在一旁特意玩着一串深黄色的养魂木珠串,正是他之前送给裴沐的。
此刻,裴沐却不能戴,因此只好由姜公子暂时拿着。
后头只有他们二人,姜公子褪去了那刻薄阴沉、却还说得上淡定自若的伪装,变得焦躁。
他压着火,怒道:“他必然会带军队来,你以为我没想到?我在宫里布了大阵,这计划原是要等阵法成了,才做的,那才是轻松无比又万无一失!现在大阵未成,只能靠你我冒险,你当我不担心?我能如何,你甚至连这手串都不能戴――就为了旁人!”
一连串怨念深重的指责倾泻而来。
裴沐转过身,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唉,当一个人无能为力时,除了狂怒还能如何?哥哥真是可怜极了,她不但不觉得生气,还想好言好语安慰他。
她也就真安慰了:“哥哥,别气了,你想想,事成之后不久,我们就能成亲了,你怕什么?”
姜公子一噎,凌厉的眉眼不由一软:“你……唉,也要事成才行。阿沐,听好,若一击不中,不要恋战,迅速退开去,听到没有?”
“知道了哥哥,你都说了十几遍了。”
裴沐很是稳重,甚至比平时更稳重。她修剑,最讲究的就是心外无物、人剑合一,因此越是到关键时刻,她越能心中清明。
她一直凝神望着殿外。
那些晕黄的灯光、隐约的台阶和屋檐、天上的群星……
人们谈话的声音、丝竹乐声、宫人行走的声音、风吹过不同物体时的声音……
裴沐忽然说:“来了。”
过了一会儿,便听前头太监扬声报出:“天官冢宰、镇南勇武大将军,宇文恺宇文大人,到――”
满堂声响,为之一静。
紧接着,一声粗犷大笑响起。声音之大,似能震动云霄。
“我也来为太子殿下庆生――怎么都不说话了?继续啊,该说的说,该弹琴的弹,还有什么跳舞的、作诗的,都来都来,不要拘谨!”
宇文恺大步进殿,言谈之间,仿佛自己才是此处主人。
众人脸色十分难看。
当他们发现,宇文恺竟是一身戎装、腰间刀剑俱全时,脸色就更是难看,还白得吓人。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然带着足足二十名装备齐全、精悍凶煞的亲兵,大摇大摆入了殿。
有人鼓起勇气,从席间站起,颤声道:“宇文大人,今天是太子殿下生辰,宇文大人缘何凛凛然,如要上阵杀敌的模样?”
他大约是想厉声斥责,却因现实的自己与理想的自己差距太远,语气更类似诚惶诚恐的询问。
因此,宇文恺也就爽快一笑,和颜悦色:“没办法,边境守了小十年,习惯了身边有人。况且,我这亲兵都跟自家兄弟一样,今天来吃好喝好,少了谁都不合适嘛!”
那二十亲兵齐声大笑。
殿外,竟然也有震耳欲聋的笑声响起。
官员们探头一看,才发现……宇文恺带来的何止是这二十人,根本是将那城中三百精兵全带来了!剩下的人,都在殿外站着呢!
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宇文恺享受了片刻这用畏惧凝结而成的安静。
而后,他突然用力一拍桌子,直将那沉沉的红木高桌拍得四分五裂!
“怕什么?!”他神色突地一厉,“本将军行事,还要和你们解释?让你们各说各的话,让那弹琴跳舞的都上来――怎么了,聋了?”
满堂更静。
不是在座的一个个都视死如归、不怕宇文恺的威胁,也不是说他们不想赶紧软言求饶……实在是这一个个高官,都是世家里精心教导出的人才,深知风骨比命重。若此时丑态百出,就算今天能侥幸捡回一命,今后也会被人戳脊梁骨、骂得羞愧欲死。
所以,宇文恺越是将局面弄得难看,他们反而越不能退。
实在不是不愿意退,而是宇文恺将他们退的台阶给抽走了。
宇文恺虽然实力强悍,可他毕竟出身北胡,又一直与中原世家格格不入,因此总是不能理解这些世家的幽微心思、无声规则。
他只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他眼睛一眯,宽而扁的鼻子皱起来,就是一个狠辣的表情。
恰在这时,终于有人救场。
“――宇文大人率领部众,为孤庆贺生辰,实在是孤之幸。”
一名少年从后走出,身边宫人簇拥,一袭锦袍绣着龙纹,令其身份昭然欲揭。
他仿佛没察觉殿上的怪异气氛,温和笑道:“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快去殿外布置酒席,怎能让宇文大人的兄弟们受委屈?”
官员们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齐刷刷一拜:“见过太子殿下。”
这少年正是北齐太子。他面容白净俊秀,神态温和可亲,有些消瘦,却是少年人长身体时该有的模样。
宇文恺阴狠的目光转了过去,又流露几丝精光。片刻后,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