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梁被紧紧摁在尸体旁,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连反抗都忘记了,身体仿佛被猛力挤压的一块海绵,不断地渗出冷汗。老岳丈摁了吴梁半晌,也许是累了,更多可能是因为他看到吴梁的冷汗不断下落,滴到他死去的闺女脸上,似乎是种污辱,使他心生疼惜和不悦。
“起来,你这畜牲!”老岳丈怒道,“把我闺女儿的脸都弄脏了!”他一把拉起吴梁,猛力将他扯到一边,接着忘掉了他的存在。他转过头,不顾忌任何人的眼光,只是细心地抻起袖口,靠近棺材,轻轻地擦拭着吴梁滴在他闺女脸上的冷汗。擦着擦着,老头哭了。
“闺女儿啊,我的闺女儿……”老头哭诉道,“我那可怜的闺女儿啊!爹再也见不到你了……”哭着,他“啪啪啪”地拍打着棺材,仿佛这样能把死去的人惊醒。吴梁退到后面,终于得到了解脱,他瞅了个空悄悄溜出了老岳丈及另外几个大汉的视线,蹿入人群,回头去找他带来的小女友。可是他找来找去都没有发现她,他的内心焦急不安起来。他老婆的死并没给他造成损失,但找不到他的小女友,倒让他感觉心脏上破了一个洞,使他恐慌起来。
“你们谁见到跟我一块来的女人了?”他望向周围的人群,焦急地问。没人回答他,只是冲他摇摇头,他分开众人继续向前找去,背后立刻传来纷纷的议论声:“你看吴梁这个家伙,亲老婆死倒没见他怎么样,三分钟找不到小老婆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吴梁找了一圈仍然没找到,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倚在角落里沉思。这时,本村的一个妇女走过来找到他,对他说:“你带的那个女人已经走了,就在你去送盘缠的时候,她托我告诉你,她说她也没想到事情闹的这么复杂,她呆在这里很不合适,所以提前走了,有啥事等丧事结束之后再说吧。”吴梁听后一言未发,头垂得更低了,脸上痛苦地凝成一个疙瘩。
老岳丈还在棺材旁痛哭不已,倘若再不阻止他,棺材就会有被拍裂的可能。身旁的六个大汉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群,走过来拉住老头劝道:“叔啊,该封棺了,这棺材盖老敞着也不是事啊。”老头这才止住悲声。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转头大叫着:“吴梁?吴梁在哪儿?”忽然他止住叫喊,似是改变了主意:“算了,不叫他了,我来亲自封棺!”
老岳丈示意其他六位大汉各自抬起棺材盖的一角,在人们的注视下,缓缓将那片沉重的木制棺材盖盖了上去。之后老岳丈亲自抡起大铁锤,将棺材盖重重地钉死。老头的年龄其实不小了,却仍然膀阔腰圆、膂力过人,人们在尊重他的同时,均感到一阵沉重的悲凉如潮水般袭来。
当大铁锤敲击大铁钉的声音已然结束,一切尘埃落地时,吴梁才姗姗来迟。他见到已被钉死的棺材,迅速扑上去拍打着棺材盖大叫道:“谁让你们钉死的,是谁钉死的?我还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呢!”
老岳丈扔下铁锤蹿到他面前,用力扯开他,怒吼道:“你滚开!你还见她最后一面?你配么!”六个大汉同时向他怒目而视。吴梁愣住了,随即扑到棺材上悲痛地大哭起来:“老婆啊,我可怜的老婆啊!我对不起你啊!”
人们议论纷纷:“这心里要是没有啊,即使再装也装不像,感情这个东西,是最做不得假的,他这哪是在哭啊,分明是犯了牙疼病!”众人偷笑。老岳丈在身后冷冷地望着吴梁拙劣的表演,一字一眼地说:“大家谁也别拉他,就让他哭个够!”
吴梁哭了一阵子,觉得差不多了,早就装得不耐烦了,可还是没人来劝他,只好抬起头来察看动静。他发现人们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使他的心里一阵发毛,尴尬之余,又趴到棺材上大哭起来。同时将棺材拍得更响了。人们在背后偷笑着,笑得更欢了。
又哭了一会,一天的疲惫、对老岳丈的恐惧、对小老婆离开后的恐慌和失落,使他愤恨和委屈起来,就真的痛哭起来。人们又开始在背后议论纷纷:“哎?吴梁这家伙怎么搞的?怎么好像突然入戏了!”
就这样,葬礼整整闹腾了五天,每天都隆重无比,仿佛开戏台唱大戏似的,老岳丈全身心陪伴着,晚上带着那六位大汉睡在院子里,睡在一座临时搭起的木棚里,跟灵棚几乎挨在一起。吴梁早已疲惫不堪几近崩溃,但是老岳丈和那六位大汉依旧目光炯炯、精力充沛,紧紧地盯着他。直到第五天是下葬的日子。
下葬这天,请来奏哀乐的唢呐哀惋苍凉,响彻天空。送葬的亲属队伍个个银装素裹,哭声凄怆动人。排在最前面的依然是吴梁,后面紧跟着吴东东。吴东东眼皮红肿,嗓子都哭哑了,这五天来几乎一言不发,完全不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仿佛在母亲撒手人寰的那一刻起,他就突然长大了。
也难怪,这五天来,他经历的事情就某些人而言,一辈子都不会经历到。母亲喝农药自杀、小三在母亲死的当天被父亲带回、外公的剽悍甚至残暴、父亲由之前的桀骜不驯转而变得奴颜婢膝、自己和父亲被迫成为他兄弟的屈辱、众人的鄙夷和嘲笑,一古脑地涌向他,将他吞没。
但他并没被击倒,相反,却因为所有事情来得太迅猛、太暴烈使他突然麻木,心也变得坚硬起来。他冷冷地看着大家,记住了所有人的脸,明白了很多事情,内心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即使这愤怒和仇恨并没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