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善,这大热天的,怎地将门帘遮得这么紧?”
破岗渎上斥候队的临时营寨内,来护儿正挑灯夜读,曾八郎掀开帐帘走了进来,顺手将布帘挂到门侧。
时下已经进入初秋,然而气候却仍然炎热,营帐中由于不通风的缘故,更是闷热无比。
来护儿赤着胳膊坐在那儿,肩膀上还搭了一块布巾,此时听得曾八郎进来,连忙起身拱手笑道:
“队率,开着门倒是通风,但这灯油也烧得快,这个月用了一斤灯油,再不省着点,饷钱都剩不了几钱了。”
自从他十五岁杀死陶武子潜逃之后,便一直浪迹于江湖,染了不少江湖人的习性,但进入中军斥候队后,严格的军纪、紧张的训练,在短短两个月内,就将他改造成了一名合格的军士,整个人看上去也更加沉稳。
曾八郎鄙夷地“呸”了他一口:“跟我装穷?你一月饷钱五百,吃穿住用全都由军中供给,一斤灯油才三十钱,你和我说剩不下什么钱?”
“对了,主公上月赏了你两支蜜烛,怎么不见你拿出来用?”
用蜂腊制成的蜜烛极为稀少且价格高昂,一支便能顶来护儿半月饷钱,他当然舍不得拿出来用,准备留着日后娶妻时用来做聘礼。
不过这话有些不好说出口,于是,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转开了话题:“队率,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找你,是主公要见你,你赶紧穿好衣裳去见主公。”
曾八郎沉着脸问道:“军令军法可都记熟了?”
当初他引介来护儿入斥候队之时,韩端可就叮嘱过,让他好生管束指教,要是两个月下来,连军法军令都还未熟记,两个人都免不了要受斥责。
“早就读熟了!如今正读步军操典呢。队率,那个鸳鸯阵,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么?还有长刀卒,当真所向披靡,从无败绩?”
“你不是看过他们操演么?你觉得在有什么能挡得住长刀阵推进?”
来护儿脑中闪过当日在演武场上看到的那一片刀林,不再纠结于长刀卒:“那鸳鸯阵呢?我看他们那样子,只要有人闯入阵内,破阵应当不难吧?”
斥候队中的日常训练既没有阵法变化,也没有鸳鸯阵突进,来护儿又没参加过新兵训练,因此有点不理解为何要以什为阵、各自为战。
两军对战,不应该是列成紧密大阵的吗?
这样散乱的阵形,能不能抵挡得住敌军大规模的冲击?
“所以步军士卒才要每日操演,将阵法练到极熟之时,便可分合由心,如臂使指,如今和你说你也不明白,过不了多久就要开战,到时你亲眼看看就知道鸳鸯阵的厉害了。”
“行了,你赶紧去见主公,别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曾八郎挥着手连连催促,来护儿穿好衣裳,跟在一名传信兵身后,很快来到了大帐。
进入营帐内,却见帐内除了韩端和卜僧念之外,还有两人他从未见过,但他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两人,而是目不斜视地向韩端躬身行礼。
“崇善,我准备让你率人去建康跑一趟。”
韩端将这件事情交给来护儿来负责,一是知道他曾经在江湖上混了两年,本身武艺也不弱,很适合执行这次任务,但最主要的,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此番入建康为间,一旦失败,极大可能有性命之忧,若你不愿去,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一旦事成,便是大功……。”
话音未落,来护儿便脱口而出:“主公,麾下愿往!”
“麾下甘为主公效死,死而无怨!”
以韩端今时今日之地位,甘愿为他效死之人多如牛毛,而且韩家军中,能够胜任此事之人也是数不胜数,远的不说,斥候队长曾八郎就比他更有资格来负责此事——当然,能不能全身而退,那就谁都说不清楚。
来护儿心里明白,这是主公给他的进身之阶,所以毫不迟疑就将事情应承下来。
“以你的身手,再多加一些小心,此行应当无碍。”
韩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崇善,这位孙四郎刚从陈军逃营过来,人地皆熟,你与彼等通力合作,争取立个大功回来!”
……………………
“韩端?山阴人?”
章昭达原本以为平定欧阳纥后,便能班师回朝,安稳一些时日,谁知大军刚行至豫章郡治南昌县,却又接到朝廷轻舸送来的诏令,要让立即率部东进,讨伐吴地韩贼。
一听到这个消息,章昭达麾下将领顿时全都黑了脸。
他们去年便从江州往广州平叛,如今已是人困马乏,再赶往吴地,又能剩下多少战力?
章昭达的儿子章大宝也道:“我等征战将近一年,陛下如何不让我等休整些时日?”
他这个长子从小骄纵,任性妄为,此刻人多嘴杂,他竟然也能说出这般来,令章昭达为之气结。
章昭达的老部将,陈朝老将程灵洗之子,现任豫章太守的程文季则安慰道:“大郎君体恤士卒,并无过错,然而,如今正值国家危难之际,我等又岂能畏苦怕难?”
“会稽韩贼趁周军压境,广州叛乱之时,趁虚起兵作乱,如今已是席卷三吴,若不趁早除之,后患无穷。”
话虽这样说,但他对韩端这山阴豪强竖子却也没有多少畏惧。
在他看来,韩端能攻占吴地,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而已。
章昭达道:“此番虽平定广州,但我士卒也折损将近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