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是无如何也该喝茶才对。
不过刘睿影转念一想,这世上能有醉拳,那为何不能有醉棋?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之后,心情顿时也变得豁达起来,一时间竟开始自饮自酌。
两人的水平相差无几,都是半吊子,算不上高手,因此厮杀的也并不激烈。
这一盘注定没什么结果的棋局,只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对弈的双方却是都坐不住了。
刘睿影和金爷相视一笑,同时将手中的棋子扔进了篓子中。
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还夹杂着皮鞭抽打的声音。
金爷告诉刘睿影,这是下午的苦工们要去矿场上换班了。
刘睿影这次看到,在方才他吃饭的营帐的东南角,搭着一个硕大的棚子。
这棚子只有一个顶盖,四面围着席子。
正面开了一个小口供人进出。
刘如意为了看得清楚些,稍稍往前走了几步,一股浓密的汗臭和屎尿味道便迎面而来。
随着那些精壮汉子的不断催促和打骂,一个哥哥蓬头垢面,赤脚坦胸的苦工们这才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
皮鞭抽打在他们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只能发出一声声的闷响。
这些苦工各个双眼孔无神,仿佛那抽打在身体上的鞭子,与他们毫无关系一般。
刘睿影看在眼里,心下也有些不忍……
他不知道为何这边的苦工和在老爸娘那里看见的如此不同。
“他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金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卖身?”
刘睿影问道。
“不错。签字画押之后,生死有命。”
金爷面色平常的说道。
“老板娘那边的苦工好像要比他们滋润的多。”
刘睿影说道。
“那边的人,可不卖身。我妹子应该对你说过,都是来躲事的。你可别看他们这扣扣缩缩的样子,好似一碗酒都舍不得喝完。其实各个儿身上至少都有几十万两银子,只是不敢花罢了。”
金爷说道。
刘睿点了点头。
这些情况,他也略知一二。
那些人身上背负着几十万两银子的同时或许还有几十条人命。
什么时候那些个仇家和官府都放弃了寻找和追捕,他们才能挺胸抬头的走出矿场,大肆挥霍,重新做人。
而眼前这些苦工们性质却有所不同。
他们都是出于各式各样的原因,把自己一副ròu_tǐ连带着余生的所有光阴都卖给了金爷。
有时候这买卖深知都不一定是用的真金白银。
或许只是金爷的一句话,一个承诺,亦或是举手投足间就能帮他们了却的一桩心愿。
“你看到那个人了吗?瘦高个儿!”
金爷指着一人说道。
“爹娘死了,自己却连个棺材钱都没有。来我这里哭爹喊娘的想要谋个差事,但他身子却还有残疾。挖一铲子就得喘个三五口……但我也是架不住他把自己爹娘的尸体成天的摆在我府门口不远处。我虽然是个武修,也算是江湖中人,不讲迷信。但没日没夜的如此,却也是闹心不是?最后还是收了他,给那二老办了个体面的丧事。就这样他来这儿矿场也是有半年多了。”
金爷说道。
“两口棺材一个土坑就能买下个活生生的人一辈子,金爷这番算计在下着实佩服!”
刘睿影冷冰冰的说道。
金爷听出刘睿影语气很冲,想必是因为眼前的场景使得他觉得自己极为麻木不仁切又一颤冷血。
不过这样的误解,金爷不是第一次得到,刘睿影也不是头一遭错他的人。
那老板娘为何与金爷不常往来,还要躲很远?
这便是其中的愿意之一。
连自己的亲妹妹都看不顺眼,更何况刘睿影一个外人了。
不过无论旁人怎么议论,怎样冷眼,金爷却是都没有反思过自己的做法。
毕竟这世道就是如此。
你有能耐,便是金山银山。
你没本事,要么卖身,要么就喝风吃屁。
这些人,都是没本事的人。
金爷觉得,人活一辈子,头脑和身板儿总要占一样。
若是个读书的料,那砸锅卖铁也要去读书,日后去博古楼也好,通今阁也罢,考出个品级来,穿上那一身文服,就是最低级的白娟草,旁人也会高看不少,去到个偏远的镇甸,足够生存不说,还能获得体面。
若是品级更高,那旁人见了还得尊称一句先生或老爷。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车马多簇簇,不就是这般道理?
可有些人脑子笨。
大家伙儿半日就能记住的词句,却是要耗费半月的光阴还很是勉强……
这样的人就没法依仗自己的头脑,不如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获得一副结实的身板,日后就算是扛活儿卖力气,也能吃口饱饭不是?
这样什么都不占,一文不值的卖身苦工,金爷甚至觉得他们在这世间都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和理由。
“刘省旗却是觉得我对他们有些苛刻?”
金爷问道。
“这是您矿场的私事,在下却是不便多言。”
刘睿影说道。
他竟是都用上了尊称。
本来和金爷已经极为熟络,互相带个称呼只是最后一层客套罢了。
毕竟身份有别,很多场面上的事情还是要一丝不苟,滴水不漏的做到。
现在这个“您”字一出口,二人之间的关系顿时又生疏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