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冷笑道:“不仅如此,我还听说,杨夫人不但孤身去了京城,而且不肯休息,执意跟着钦差又赶回了幽州,一路苦求他们快走。钦差都为之动容,破例让她亲自带人去监狱里救出了元弘嗣。”
李世民惊讶地瞪大了眼:“那、那元弘嗣为何还要怪她?”
窦氏反问道:“你说呢?”李世民茫然摇头。
一直沉默不语的凌云突然开口道:“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
世民愈发惊奇:“姊姊是怎么知道的,到底会是什么事?”
凌云摇头道:“我不知道。”师傅曾告诉她,江湖人最忌讳的便是卷入他人的阴私,一旦瞧见了旁人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凭你什么生死交情救命恩情,都未必抵得上这一份羞恼不安,想来元弘嗣的情形也差不多吧。
世民还要追问,窦氏叹道:“你姊姊怎能知道?不过她说得对,元弘嗣自视甚高,越是这种人,越不能容忍旁人瞧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杨夫人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自此她便招了元弘嗣的忌讳,嫡子之死,不过是个借口。”
其实这件事,她倒是能猜出几分。因为元弘嗣此后再没有纳妾生子,而且性情大变,原本只是脾气暴躁严苛了些,此后却变得视人命如无物,以酷虐为快事,种种行径,较燕荣更甚;她还听说,他处置男囚,总是故意摧残下身……不过这些肮脏事,就不必说给两个孩子听了。
“总之,你们要记住,待人处事,总要多长个心眼,多给自己留条退路。不然就像这杨夫人,一腔孤勇,却只换来娘家怨恨,夫君忌讳,天地虽大,却已是无她的容身之处。好在她性情倒是坚忍,在那般绝境之中,还能苦心经营,如今总算找到了机会。日后我们跟元家必然誓不两立,有她为内应,元家迟早会败,到时我们自会暗中保下她来,另给安排出路,还她一个出头之日。”
李世民有点意外:“阿娘的意思是,她其实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另谋出路?”
窦氏不由失笑:“难不成你以为她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能是一腔孤勇,毫无算计?那她根本就撑不到今日!”
李世民原本对这位杨夫人很是佩服同情,听到这里顿时撇嘴:“原来如此,这种女子原本还好,如今怎么变得如此深沉狠辣,这么会为自己算计了?”
窦氏微微摇头,出神片刻才道:“谁不愿意,万事不用算计?谁不想付出便有回报,真情便能换来厚待?但世道如此,换了性情,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罢了,不说这些不相干的。你跟我去见巢太医,我会请他给你再看看伤势,你就算装,也要给我装得厉害些,装得委屈怕疼一些!”
李世民皱眉道:“这要怎么装?”被几个下人打成这样,他已经很丢人了好吗!
他话音未落,凌云突然伸手“啪”地一掌拍在了他脖子上,正是他早间受过伤的地方。世民顿时痛得跳了起来:“姊姊,姊姊你这是做什么?”
凌云却仿若未闻,出手更快。李世民纵然尽力格挡,还是接连挨了好几下,而且全落在之前的受伤青紫之处,力道虽然不大,却也痛得他龇牙咧嘴。凌云这才退后一步,满意地拍了拍手:“好了,你不用装了。”
李世民“啊”了一声,顿时好不委屈:“那你也先说一声,再说了,办法多得是,你干嘛要再打我一遍?”
凌云淡淡地道:“自然是因为我变得深沉狠辣了。”
世民气得瞪大了眼睛还要反驳,窦氏又好气又好笑地断喝了一声:“好了,别闹了,二郎,乘着还疼,赶紧跟我过去!不然你姊姊不是白打了你一顿?”
世民不可置信地看着窦氏:自己刚刚被姊姊欺负成这样,母亲居然说不能让姊姊白打?
窦氏瞧都没瞧他一眼,转身便出了门。李世民顿时不敢再抱怨,委委屈屈地跟在了窦氏身后,一路来到了三郎的院子。两人还没进门,就见柴绍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世民心里便有些奇怪:他不是早上才离开吗?怎么又来了?
原本脚步匆匆的窦氏突然停住了身形,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柴绍的背影,转头吩咐自己身边的婢女:“去请柴大郎到国公的院子里歇歇脚,就说待会儿二郎有事要烦劳他。”
世民诧异道:“阿娘,我有什么事要烦劳他?”
窦氏轻蔑地瞧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世民顿时只觉寒毛倒竖,他怎么忘了,要论深沉狠辣,他亲娘才是当之无愧啊!完了完了,柴绍死定了……可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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