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圣人这次之所以要对三郎, 对我家下手, 是因为他,做了个……梦?”
看着小鱼, 李渊几乎有些茫然地问出了这句话。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怒色,那些皱纹仿佛还变得更深更愁苦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小鱼只觉得胳膊上微微一麻, 不由自主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她斟酌了一下,谨慎地答道:“杨夫人说,这是在元弘嗣书房伺候的哑仆写给她的, 这仆人她布置已久,十分可靠;还说元弘嗣父子也曾反复推敲过此事, 最后才得出这个结论,想来不会有错。”
李渊愣了片刻, 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先还有些低沉,渐渐变成了放声大笑,最后竟是不可抑制地笑出了眼泪。
李世民瞧得心惊胆战, 心里对这消息又有些将信将疑,忍不住上前一步, 想劝说几句, 却被窦氏一把被拉住了袖子。她向李世民摇了摇头, 随即就目不转睛地瞧着李渊, 神色竟是难得的柔和。
凌云也在默默地看着父亲,颇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他生于富贵,一生顺遂,突然遇到这灭门之祸,早已不知在心里追问过千万遍,反省过千万遍: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皇帝恨不得他早点去死,以至于三郎重伤垂死,二娘饱受凌虐,三娘名声尽毁,加上大郎那边……他到底是哪里惹来了皇帝的忌讳?
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居然只是因为皇帝做了个梦!梦里大概有个什么李三郎谋逆造反,他就疑心上了玄霸,而且决定要除掉李渊,除掉李家……原来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想错了皇帝,更想错了自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此而已,谁会关心一块肉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荒诞,更可笑吗?
李渊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擦干眼角的泪花,冲小鱼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小鱼看了凌云一眼,见凌云点头,这才退后几步,一个闪身便出了房门。
窦氏瞧在眼里,不由皱眉:这婢子真是处处古怪!只是没等她多想,李渊已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苦笑道:“还是你猜得准,你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才是?”——之前窦氏就猜测过,多半不是李渊做错了什么,而是杨广听到了童谣谶语之类的东西,大概涉及李家和三郎,只是没想到是他亲自做了个梦!
窦氏对此倒是盘算已久,当下沉吟道:“既然知道是这个根源,之前的准备倒是没白费,都可以用起来了。眼下咱们要做三件事,第一件,你立刻去皇宫请罪,就说刚刚才知晓三娘曾在元家杀人放火,还因此被大长公主退了亲,此事都怪你疏于管教,求皇帝惩戒!”
“第二件,巢太医如今就在三郎那边,待会儿我会亲自过去跟他说一声,等皇帝问起三郎的病情来,就求他说得……说得严重些。”
“至于第三件,是我昨日就跟你说过的那件,你还不肯答应,如今既然知道这一切是因何而起,你还要再犹豫么?”
李渊自嘲地笑了笑:“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就依你。我这就去求见圣人!”不就是名声么,不就是门楣么,他曾以为只要他勤谨诚恳,就可以保住这些东西,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什么都不是,他什么都保不住!
窦氏也点头:“好,其余的事我来安排。二郎,你也跟我去见见巢太医。”
李世民听得一头雾水,闻言忙道:“等等,阿娘阿耶,第三件到底是什么事?还有,你们真就信了那杨夫人?万一她弄错了呢?万一她是故意骗人呢?”
李渊已走到门口,闻言叹道:“你听你娘的安排就好,不会有错。”说完一掀门帘,大步走了出去。
窦氏把凌云和世民都叫来听小鱼的回报,原是想让他们姐弟多知道些事情。听到世民这么一问,她斟酌了一下,先叫了周嬷嬷进来,让她立刻去外头送个口信,随即便回身对两姐弟道:“你们之前可听说过这位杨夫人?”
世民忙道:“我听说过!十来年前,元弘嗣在幽州得罪了总管燕荣,被燕荣百般折磨,险些生生饿死,就是这杨夫人孤身逃离幽州,赶到京城向先皇求救告状,先皇这才派人去救了元弘嗣,又查明杨夫人所告属实,赐死了燕荣。不过后来两人似乎因嫡子之死而失和,杨夫人就独居小院吃斋念佛,不问外事了。”
窦氏点头道:“这位杨夫人其实是继室,死去的嫡子并非她所生。元弘嗣的原配也姓杨,是纳言杨达的女儿,因生子难产而亡,杨家就从族里又找了个年貌合适的认作义女,嫁给元弘嗣做了继室,就是这位杨夫人了。当时元弘嗣一直在外地任职,她就留在京城照顾嫡子,直到孩子七八岁了,才去幽州一家团圆,结果没多久就遇上了燕荣发难。
“就是那一回,元弘嗣被关押在狱,杨夫人又逃出来报信了,留下的奴仆人心惶惶,那嫡子生来病弱,又吃了惊吓,缺了照料,病倒之后竟是没能挺过来。此事,杨家和元弘嗣便都怨在了她头上。”
世民奇道:“这事怎么能怪到她?难不成她得任由元弘嗣去死才对?”
窦氏叹道:“杨家人就是这么想的。元弘嗣死就死了,只要那孩子在,元家的一切就都是他们外孙的;但那孩子死了,元家跟他们还有什么关系?再说,那燕荣,也是杨家杨雄的女婿,她一个义女,不但没有照顾好杨家的外孙,还让杨家的正经嫡女守了寡,你说杨家如何还能容她?”
世民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