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钦穿正二品官服, 簪缨束帽,带着南疆大大小小的官员在城门口等着。

官道上百姓来来往往,南疆共有十/七/大族, 更有许多叫不上名目的小族, 衣衫样式千奇百怪, 但所有人早就习以为常,一致觉得督护大人的衣服才最奇怪。

大央的礼服向来是重重叠叠,庄严肃穆, 大有古风,站在高轩的朝堂之上,自带一股轩昂之气。但问题这里是南疆, 太阳当头照, 郑钦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 额上的汗水不断滴下来。

路人们经过的时候不断回头看稀奇, 郑钦很讨厌这样的眼神,去年他被温摩押着在这里签定契约的时候,过往的路人也是这样的眼神。

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位正二品的督护大人,而是一只猴。

但他不能处置这些人,因为督运使大人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

下人的扇子软弱无力, 叫他心头更焦躁,一把夺过来自己扇着, 不耐烦地问:“怎么还没来?不是说已经到十里铺了么?!”

“半个时辰前确实到十里铺了, 可家主大人的女公子要吃红豆糕,所以家主大人在十里铺的糕饼铺子里歇了半晌。”报讯的官员额头上的汗比郑钦的还多, “才起程, 经过李子林的时候, 女公子又要射鸟玩, 所以又停了下来……”

郑钦咬牙:“不过是一个仡族的贱民,算哪门子的女公子!”

底下的官员不敢接话。

过了好一会儿,在郑钦中暑昏过去之前,一辆华丽的马车总算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要从仡族的深山里出来不容易,首先是派人到虎牙关取马匹,然后才能来督护府报讯,然后督护府才能派出人去迎接。

郑钦早扯过一付笑脸,远远地就迎上去:“督查使大人体检查民情,为国戍边,辛苦了!”

姜知津坐在马车内微微笑:“职份所在,都是为陛下效命。有劳诸位久候。”

在他的身边歪着一位三四岁的小丫头,依然是作仡族打扮,颈上戴着银闪闪的项圈,手腕和脚腕皆戴着银镯,眉眼秀丽,正一手抓着糕,一手玩着小弓/弩,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瞧着郑钦。

郑钦笑得更欢喜了:“哎呀,这便是大人收下的女公子吗?当真是玉雪可爱,一看就是龙章凤姿,聪明绝顶,难怪大人如此喜爱。”

姜知津低头拂了拂阿夏的头发。仡族无论男女皆是十岁之后才开始蓄发,十岁之前皆是齐耳的短发,阿夏脸圆圆,眼圆圆,头发柔顺地垂在耳边,像个精致的人偶娃娃。

不知道阿摩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姜知津不由自主,走了一点神。

南疆各属官员都上前厮见过,马车才重新驶向督护府。

郑钦早已经安排了嬷嬷与侍女等着侍候这位女公子,阿夏下车的时候,嬷嬷伸手便要去抱。

一双手却先她一步,将阿夏抱了下来。

阿夏一路上又是吃,又是玩,到此时已经昏昏欲睡,眼皮打架,窝在姜知津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郑钦从后面跟上来,正要说话,姜知津微微摇了摇头,郑钦一看,阿夏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真是好命啊……

看着姜知津的背影,郑钦忍不住感叹。

一下便从一个仡族贱民,成为了姜家家主大人的义女。

这已经不是飞上枝头,而是直接飞上了云端。

郑钦便去书房等着。

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姜知津再过来时已经沐浴更衣过,发丝松散地垂在脑后,犹带着几分水汽。

郑钦扑通一声就在他跟前跪下了:“下官有罪,下官该死,下官实在没有想到,驻防军中竟有人居心叵测,谋害家主夫人——”

姜知津淡淡地打断她:“错了,温氏不识好歹,一意孤行,放着好好的家主夫人不做,非要回仡族走婚,这样的女人你说我还能要么?”

郑钦心头的重压顿时去了大半,连忙道:“仡族人就是如此罔顾lún_lǐ纲常,生下的孩子竟然从母不从父,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跟着又道,“家主大人身份尊贵,年少有为,天下间所有的女子,都以嫁给您为荣,你想娶什么样的不行呢?确实犯不上为一个贱民上心。”

“贱民?”姜知津重复了一句,“你是视仡族为贱民,还是视南疆所有人为贱民?”

郑钦一时摸不过来他到底是不是真讨厌仡族,只得客观一点道:“跟我泱泱中原相比,南疆许多异族都是不开化的生番,这仡族就是个中之最。”

“所以你就派人去杀了仡族的少族长?”姜知津语气轻松,像是随口一问。

郑钦吓得腿都软了,叩头不已:“家主大人明鉴,就算借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做这样的事!真的不是下官干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下官真要对那温氏做点什么,也不至于蠢得派驻防军动手。这一定是有人要嫁祸给下官!请家主大人为下官做主啊!”

姜知津坐在椅上,手托着脸颊,依然是懒洋洋的模样:“哦?别人为什么要嫁祸给你?”

“这、这下官哪里知道?下官清正廉明,性子过于梗直,不知变通,难免有得罪他人之处。何况下官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十年,难保不会有人觉得下官碍眼,想让下官把位置腾出来。更有甚者,也许是伽南国人使的反间计,他们看我将南疆镇守得铁桶一般,不能让他们得到半分好处,所以就想把下官弄下台……”郑钦越说越慌乱,脸色惨白,一直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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