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主帅会面远在任何一方的驻营都不合适,原本北凌及东启选在彤城与赫和国土之间凌水的渡口之上,后来启帧为表诚意,决议乘东定军战船前往赫和国土岸边和谈。
渡口的上游下游区域事先由东定军分别看管把手,所以即便看起来启帧帝王气概,实则背靠水上大军,也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事先搭建好的宽敞豪华的营帐顶端,插上了东启的红底启字军旗及北凌的蓝底凌字军旗,以昭示两军袍泽之义。
启帧着金甲下船,樊离、肖远、顾帆跟随其后,一行人气势豪迈。
凌不惑也整军迎接,几军将领恭候其后,顾予初也在其列,今日的她轻甲着身,头发简单的束起,横插一枚代表身份的忍冬木簪。
自那一日以后,她就一直躲着凌不惑,辗转几日睡不安稳,不断在心中预演今日见面可能的状况百出。
事实上,就目前来看,一切妥当顺利。
她看着那个熟悉人的人一步一步的走近,像极了梦中的样子,只不过这个梦做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她早已看尽这镜中水月的飘渺与虚幻,即便想装一装从前梦里的怦然期许和梦醒后的怅然心伤,也廖有兴致。
想来也是有趣,人心真是善变。
启帧走进她,瞥了她一眼,她甚至忘记了低头,只是淡漠又礼貌注目,而后接上了顾帆压抑不住如鹿欢脱的笑容满面。
帝王的脚步从不为谁停留,两军主帅携三名主将入帐,几乎没有礼仪与客套,双方直奔主题,当即商定御西大计。
顾予初代表赫和,自然要参与其中。可全程,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多看谁一眼,只是静默的听着两个男人之间气势山河的议军及共谋。
最终,两军商定,互为后防,北凌向东、东启向南以最快的速度围剿西戎残寇,待夏至乌托国援军抵达,两军后防再合力阻其前路。
启帧、凌不惑合掌盟约,和谈达成。
“今日,两国盟约,战船上简席静候凌太子及各位将军。”说是邀请,可启帧却毫不避讳的盯着顾予初一人这样说道。
“却之不恭。”凌不惑欣然答应。
一行人出了营帐,顾予初的尴尬才勉强缓了过来,可谁料门外站着两个鼻青脸肿还互不服气的龟儿子,瞬间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束渊和顾帆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体统和礼节,拉着这两个让她焦心和无奈的弟弟,去了别处,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及各种猜疑。
凌不惑与启帧互相礼貌的笑了笑,没有多言,仿佛这个突如其然的插曲和彼此的严明治军毫不相关。
直至有人通知开宴,顾予初才卸了军甲兵刃,带着两个又添新伤的王八羔子入了席面。
战船二层被收拾的很是宽敞,一张圆桌置于正中主位,启帧、凌不惑常服各正坐其上。圆桌之下,两张长方桌各摆一边,樊离、肖广带着东启将军各坐一桌招待北凌重要主将。
放眼望去,只有圆桌?上空出三个座位,仿佛是特意为他们而留。
顾予初领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弟弟愣在门口,无从下脚。
“十一公主。”
“尉迟将军。”
启帧和凌不惑几乎同时开口,四下静默,她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了那个无法逃避的位置。
一场冠冕堂皇的祝酒词之后,宴席才正式开始。有主帅在,各路英豪也细腻了起来,喝酒吃肉不做声响,直到一扇屏风隔绝主位之后,他们才悄悄放松下来,愤愤然的聊起了西戎贼寇的丧尽天良行径以及诛杀绝尽的良方。
相比之下,主位之上很是安静。面对满桌自己爱吃的小菜和点心,顾予初更是悲从中来。
启帧坐在她对面,笑盈盈的穿着那件她亲手做的长衫,腰间挂着她送的那枚赫和永昌长吉的铜钱。
凌不惑也坐在她对面,面色冰冷,仿佛天生就是这样顾傲不群、六亲无故的冰疙瘩。
这哪里是一场两国友好的席面,与她而言,更像是一场迟来的审判。
她的两个弟弟更是不言不语,方才在外面她已经狠狠教训了一番,更是逼他们拿刀将她一劈两半,若是还是计较谁一毫多谁一毫少,就直接将她凌迟片肉碎骨,再拿称杆子称上一称,否则她定变成厉鬼,将他们全部带走。
如此威逼利诱、连哄带骗才浇平了俩泼猴心中争的不死不休可笑的公平。
顾予初抿抿嘴,管他是审判还是席面,管他什么昨夕流火还是什么今朝暖阳,这一刻,她心中只想有自己。
“好饿!”她轻松的张罗了起来,还给两个面对主上已然成了呆头鹅的弟弟夹了菜,这样他们这个席面才勉强有了些烟火气。
“这第一杯先敬两位主上,预祝两军马踏西贼、旗开得胜,也愿两国永修盟,东境和乐升平。”
这是她心目前心头最大的隐忧,面对了太多了生死,才让她看的清楚,自己那些个造作扭捏的儿女情长,在破碎山河面前轻如飞烟。
她渴望平和喜乐的日子。盼望再能在和风暖阳、余燕绕梁的廊间,看着隽娘、言风、御白三人的嬉笑怒骂、妙语连珠;更怀念在雨打芭蕉、?月洒东篱的夜里,听着蓝叶数落她的种种怯懦犹豫和自以为是。
“这第二杯,还是敬两位主上,我这两个不争气的弟弟,还望两位各自照拂恩待,若是日后闯了什么大祸,难逃责罚,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