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潜见状得意地说道“不用担心,您那位多事的贴身侍女已经被我打发了,此处到前院一个来回少说也得一盏茶的功夫,没那么快回来的。” 萩娘笑道“果然您对付起女子来很有手段,连我有时都没办法把她差走呢。” 她顿了顿,便压低了声音,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了几句话。 陶潜的眼神,先是诧异,继而便是面带赧色,被吓到了似得向后一蹦,坚决地说道“绝对不行!” 萩娘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哦?绝对不行?我可最不喜欢旁人对我说这句话了。其实认真地想一想,如今您只是需要作出这一点点小小的牺牲,总比让桓郎知道您的真实身份要好得多吧。” “你这是威胁我?”只见陶潜的眉毛抬得更高了,他面上的表情已经从轻视变成了严峻,但更多的,还是疑惑和不相信,他故作镇定地微笑道“似乎这宅子里,并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地盯着萩娘如秋水一般深邃的双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中,眼神中,都流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和慌乱。 萩娘面色却十分平静,一点波澜也无,既没有样样得意的颜色,也没有虚张声势的心虚样子,她似是在聊家常一般,平平淡淡地轻声说了几个字,那声音十分飘渺,倒似只是做了个口型,并没有真正说出来似得。 “杨。” 如同被雷击一样,陶潜果然惊得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做声。 这个字,萩娘本就是通过各方信息猜测的,如今看来,幸而自己并没有猜错。 弘农杨氏本是北地十分尊贵的世族,但是由于晋廷南渡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跟随来到建康,因而如今的名望和身份都不如早早渡江的那几个家族。 即便是琅琊王氏,在没渡江之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世族罢了,在弘农杨氏面前连说话交游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因为王导扶持了东晋的第一位皇帝晋元帝司马睿,这才一举抬高了自己家族的地位,如今琅琊王氏的地位却是要远远高于弘农杨氏了。 杨氏南渡的那一支氏族的家主正是他的父亲杨亮,因渡江晚,眼见在京都建康附近已经没有什么发展的空间,杨亮便带领族人到了江州治所浔阳居住,如今也有十数年了,虽然杨氏如今族中并没有十分显赫的官吏,但毕竟家族的底子很厚,在江州也算是一方大族了。 江州不比扬州和荆州这样的富庶之地,外貌出众又风度翩翩的贵族男子本就不多,萩娘实在是不明白,桓玄怎会没有在江州见过杨氏一族,以至于能让他蒙混过关,冒充自己的好友陶潜呢? 然而这时不是聊天的时候,被识破了身份的那位面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几乎是恼羞成怒地骂道“你这小姑子好不晓事,我好心来救你,你却命人私下查我,还威胁我为你,为你……” 他脸上一红,又有些说不下去。 萩娘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从不说破,只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确保他能按照自己的剧本来继续,如今见他十分窘迫的样子,不由得微笑道“其实对于男子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让旁人知道也就算了,我猜卞倩是肯定不会愿意告诉任何人的,即便旁人知道了,清者自清,这对您说来又有什么妨害呢?” 但即便如此,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还是不明白,她的计划究竟是怎样的。 萩娘继续胸有成竹地说道“您来吴郡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如今我们是互惠互利的,若是我能离开这里,定然会在……恩,那位贵人面前推荐你,保证让你如愿以偿,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从来都是利益最能动人心,刚才还坚决地说“绝对不行”的那个人,如今却扭扭捏捏地说道“我只是不明白,我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还不如……” 萩娘摇了摇手,从容地说道“你不用明白,只要这么做就行了,只要你不节外生枝,我自有我的办法。” 晚膳的时候,桓玄照例来了萩娘院子,却不见萩娘,便问江蕊道“你家主子呢?” 江蕊还兀自在想着今天听到卞倩说的那些话,又担心自家主子,忙收拾了心思答道“主子下午和陶先生下了几盘棋,如今累得很,正在屋里小睡呢,吩咐了奴婢给她留菜的。” 桓玄见她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心中一动,一打帘子便往里屋走去,却见萩娘果然好好地躺在榻上,头发散乱,睡梦正酣呢,他顿时放下心来,温柔地注视了她一会,也没敢下手去拨弄她柔软的发梢。 他转身回到堂上坐下,便对江蕊说道“那便先给我摆膳吧。” 想想一个人吃饭挺无聊的,他忙叫住江蕊,吩咐道“你去拿瓶好酒来,再叫陶先生过来,我们一起小酌几杯。” 江蕊应命去了,很快摆膳的侍女便熟练地轮流进来,小小的圆桌上很快便摆上了四色下酒菜。 桓玄本就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只见虽然只有四碟菜,可每一件都是寻常人家根本享用不起的。 他最喜欢的便是那碟糟卤鸭舌了,先不说如今这年代并不是现代那种机械化的农场,一只只鸭子批量地等着你去割它的舌头,现在可是全都是散养鸭子的古代,这小小的一碟鸭舌,要牺牲多少只鸭子的脑袋,才能做出最新鲜的菜色来? 这也算是寻常罢了,那一碟凉拌海草,那才是真正耗费人力物力的稀罕东西呢,这海草可不是吴郡海边那种普普通通的黄绿色老海草,而是专程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