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年关,萩娘决定去一次建康,置办一些自己和小丫鬟们喜欢的年货,过年嘛,就该高高兴兴的。这次出门很方便,因是带着郑燕一起,郑氏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还让她们玩得开心点,不用踩着点赶回来请安。
安排出门人选的时候萩娘犯难了,李妈妈是一定要去的,郑妹妹那是肯定要跟着自己的,再加一个采苓的话车都快挤不下了,哪还装得下年货。萩娘转过脸,尽量不去看采苓可怜巴巴的眼神,忍痛抛下她,带上了心花怒放的郑燕。
采购单子是一屋子的小丫鬟们一起嘻嘻哈哈地写定的,内容包罗万象,从一文钱的糖人到二两银子一盒的妆粉,大家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写下来了,全权托付给李妈妈,李妈妈又好气又好笑,为着难得过年,倒也没训斥她们。
今年寒露时为郑氏买香料那会儿,有一间铺子入了萩娘的眼,这次她们去逛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这间叫做“司薰堂”的香料铺子。
这家店靠近朱雀大街,却不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处,转进小路才能看到,门面不大,周围没什么别的商铺,颇有点闹中取静,幽深清冷的韵味。
时人都爱雕栏玉砌金碧辉煌,然而司薰堂的装修却毫无华丽可言,染成黑灰色的竹篱门面别的并不是普通的屏风或山水石刻,而是一座清香缭绕的水车,流淌的烟雾就如同流动的水一样,被水车带起,四散飘去,第一次来的客人都会看得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更奇特的是,这家店招待顾客的方式居然是“预约制”!首先在掌柜这登记拿一个墨色的小竹牌,描金的数字非常精致,然后掌柜会告诉你大约什么时辰过来,届时过来等着叫号就行了。
上次萩娘赶时间就没拿号,经掌柜介绍,主要是因为司薰堂试香的工夫十分考究,为每位客人都提供一间专门的厢房,分别由熟练的弄香女童伺候着从从容容地试香,这才能真正品出香的优劣。
这样玲珑的心思,加上所售的香也是自制独有的,价格自然是不菲,萩娘也只是趁着过年给自己犒赏一下。
最主要的是,她对这间香铺的主人非常感兴趣,能想出这种先进服务模式的人,若不是聪明绝顶,便是……
萩娘踏入司薰堂的时候,只见已经有不少衣香翩翩的士族女子结伴在厅堂等候了,此间厅堂也是布置得十分舒适可心,有免费的茶点可以享用,甚至提供玩乐的叶子牌或双陆棋,因此在这里等待并不会觉得烦闷无趣。只是萩娘还有好多东西要采购,只能请掌柜的为她登记预约。
掌柜在碧楮纸上写下“丹阳臧府大女公子未时”几个字,又递过一块穿着络子的墨竹牌,竹牌正面是数字,反面阴刻着栀子花,手感凉滑,十分精致。萩娘接过串在手上,倒是与谢琰赠予的黑檀珠串非常相配,更显肌肤如雪,晶莹如玉。掌柜是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礼貌地微笑道:”女郎未时过来即可,鄙店会提前备好厢房的,门上有栀子花的便是了。“说罢拱手为礼,一眼溜过萩娘手上的佛珠,微露诧异之色。
他微一愣神,便恢复自然,转而继续为郑燕登记,萩娘翻过她手中的竹牌,只见背后刻着牡丹,郑燕果然高兴,喋喋不休起来:“牡丹乃是花中之王,想当初我们荥阳郑氏在洛阳的牡丹园远近闻名,培育出的牡丹有碗口大,层层叠叠千重花瓣,就连宫中的牡丹苑都没我们家的珍奇。”
萩娘偷偷吐了吐舌头:说的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
不过这也赶巧了,出门之前萩娘还在和李妈妈商量怎么能甩开郑燕去见阮妈妈,如今瞌睡有人送枕头,只要郑燕和萩娘分别进厢房试香,这事儿就妥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马车刚开近四方大街就被堵住了,这年头没有步行街之说,一到年关,建康城内人山人海,车行举步维艰。萩娘只能和郑燕一起弃了车,步行进坊购物,李妈妈苦着脸捧着买来的年货,一双老腿走得生疼。
终于买齐所有年货回到车上的时候,未时已经过了。
萩娘催着车夫赶去司薰堂,原担心掌柜会拒不接待,不过那掌柜却笑得和蔼,礼数周全地安排她们稍坐,便先令侍香女将郑燕送入试香的厢房。
见如此萩娘正想告辞,掌柜却笑道:“臧家女郎,麻烦您移步内堂,鄙店东家愿请女郎一叙,还请相见。”萩娘呆了呆,她确实对这店主很感兴趣,但是从普通小姑子的立场上来讲,如此唐突的要求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且不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店主是女子,这也有些太过失礼了。如果是别的店铺,萩娘自是不必理会,可是这是她一直很好奇的司薰堂,她尽量婉转地拒绝道:”小女实是有事在身,还请贵主见谅。“福一福身,便带着李妈妈匆匆离去。
那掌柜似是十分不习惯被人拒绝,微露诧异之色,目送她们离开,这才匀了匀胸中憋闷之气,施施然转身给自家主子复命去了。
距上次与李妈妈倾谈往事已有月余,萩娘每每给郑氏请安都不可避免地想到早逝的母亲,想到那个不应该存在的墙洞。之后李妈妈曾悄悄去探过,那个墙洞说是墙洞更可说是地道,墙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墙根的土特别松,一扒就能够扒开。从大小来看确实是不能进人的,仅能让身材非常娇小的人比如孩童通过。从表面看,并不能确定究竟是狗扒出来的还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