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莫仕继确实想知道原因。不过在场人中,有一个比他更想知道。
那就是莫依。
“无论你我,终究是凡胎浊骨,”依皇说道,“我就算成为依皇,也终将死去。仿佛正是为了应对这种无法抗拒的生老病死,天莱城自主演化出了一套‘律’——从容器天莱城中筛选出符合依皇资质的人。而能在依皇变更前后保留记忆,便是你们拥有资质的证明。”
莫依眨了眨眼。
心中竟升起一股喜悦之情。
我,从来不受人待见的我,居然有资质成为依皇?成为天莱城最高统治者,那个让所有人敬畏的依皇?
莫依不敢相信,这种直上云霄的感觉让他飘然欲仙。
而站在另一边的莫仕继则恰恰相反,他前所未有的冷静,思索依皇方才所说的含义。
“你是什么意思?”莫仕继忽然说道,“我和莫依都有资质成为依皇?”
依皇轻快地走着,又开始自言自语般说道:“长久以来,我都在思索,资质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有这种资质,你有,你也有,而举国卿、征黎卿也有,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共同之处。”
那位疯疯癫癫的征黎卿也有成为依皇的资质?莫依回想和征黎卿那段尤其短暂的相处时间。细细回想,她看上去确实知道很多事情,特别是和我说话时,我好像始终能感受到副尽在掌握的自信。
“究竟是什么呢?”依皇像教书先生一样对他们发问。
莫依忽然明白,来到问天堡后始终产生一种不适感是从何而来——若是平常的易海卿,就是变成依皇之前的易海卿,他肯定不会滔滔不绝和他们说这么多话。
眼前这位成为依皇的易海卿,仿佛只是一个长得很像易海卿的依皇,他借着易海卿的皮囊,而行为举止都是其他人。
“是什么?”莫仕继回答不出来,莫依则没有回答的意思。
因为莫依心中已经有答案。
是恨意。
他做出这种推断,仅仅通过了两个人,一是自己、二是莫仕继:
为什么我能记住李锐川,而与我一样有资质的莫仕继却只记得易海卿的事?这时间上的前后差异意味着什么?
是恨意。
从懂事起,莫依便对这座表面上和平友好的天莱城产生了厌恶之情。可能生活在其中的很多人都无法意识到,天莱城是地位等级多么森严的世界,这些洋洋得意的家伙们一直沉醉在美梦中,看不见许多人过着悲惨的生活——莫依还算好,就算他的身世让人嫌弃,可总归还是莫家,不然家里也不会细心给他安排婚事。
但其他人呢?
莫依做过很多劳工,而且还被发配进海牢,他接触了太多天莱城的黑暗,他通晓这个海岛的阴森恐怖。
对天莱城的恨意究竟从何开始?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能确定是懂事起,但什么时候才算懂事,那些过去的记忆早就模糊在脑海中,像一杯浑浊的烈酒,倘若想去深究,只会愈发使自己陷入昏迷。
总而言之,莫依对天莱城怀有复杂的恨意。
至于莫仕继——莫依揣测——这个从小在书香门第长大的男孩,他应当衣食无忧,平和地享受与生俱来的幸福和尊重,他不可能会对天莱城产生恨意,直到莫鞠翊被易海卿做成容器。
莫依没法理解兄妹之间会有怎样深沉的亲情,不过莫仕继对易海卿这个个体的恨意,随时间推移而逐渐转嫁到问天堡,最后到天莱城。
“恨。”
莫依睁大眼睛——四周不知何时变得黑暗,他已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是恨意。”
依皇点头,他补充道:“这种恨意实际上并非是你们发自内心的恨,而是受天莱城的主导,是天莱城让你们产生恨,最终,这种恨会倾注进‘依皇’这个符号身上。就像你这样,莫仕继。”他说道,“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愤怒,想把我碎尸万段。但你要清楚,这并非你的感受,而是天莱城赋予你的,这个从远古便存在的容器正唆使我们内斗,让我们自相残杀,以便能让‘依皇’继续留存。”
“容器没有思想,”莫仕继说道,“它们只是一个物件,就像你对莫鞠翊做的那些事一样,你知道她回到莫家后变成什么模样吗?一具行尸走肉,目光呆滞、行动迟缓,你还在这——”
“天莱城为何要让‘依皇’留存?”莫依没有被那些情事困扰,他突然地打断了莫仕继的咆哮,换来的是莫仕继回头瞪眼。
“为了打败越国,这是吾屠的遗愿。”
“那你告诉我们这些,又是为何?”莫仕继拔出长剑,再一次指向依皇。
这次,依皇不再无动于衷,他抽出翡翠色的曲刀,垂在腿边。
他知道,莫仕继要动真格了。
不过还有周旋余地。
依皇道:“我就是要告诉你,你其实并不想取我性命,是天莱城让你成了感性之人,毫无逻辑地为莫鞠翊的遭遇感到愤怒。好好想想,你有什么必要愤怒?你和她很亲昵吗?不,她从小就在问天堡长大,只是一年前短暂回过莫家生活而已。”
“而已!好一个而已——”莫仕继说道,“莫散,单凭你肆意玩弄人命,我便有理由杀你!”
“你不是这样的人,”依皇还在劝说他,希望把他从天莱城的影响中唤醒,“仔细想想,只需牺牲一人,一个从小便头脑愚笨的小孩,整个天莱城便能从流传千年的诅咒中摆脱。若是平常的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