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已喝了不少,说着话的时候,我们两个又笑又叫,接连举杯,很快就把那一壶新上的桂花酿给喝干了。又打开了一壶继续。
压抑了这么久,我的酒瘾似乎在这一瞬间复苏了。恍惚间,似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宫宴,每每喝多了,常常折腾得很,笑闹着硬要挤在父皇母后之间,仗着酒劲,紧紧抓住他们的手,攥在一起不放。
哪怕往日里,他们再有嫌隙,那一刻,却也是依我的。然后,我会肆无忌惮地拽着父皇的手,倒在母后怀中假寐,就那样的片刻,也会莫名觉得完满舒畅。
“筱柔想到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端砚提起酒壶,笑问。
“自然是开心的事!”
我笑着,想要站起来抢他的酒壶,结果头重脚轻,身子一斜,眼看着便要倒下。
他忙抱住我,又好气又好笑,不住拍我的脸叫我名字。他的怀抱可真舒服,像当年的父皇,也像二哥,让人格外安心。我当时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挣扎着便要起身,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被酒气熏得亮晶晶的,平时总是刻薄的嘴巴此刻看着,竟也顺眼许多,嘴唇温润动人,在我眼前一张一合:“筱柔,你这便要醉了么?”
我想,我是真的醉了。
这个端砚,平日里那么讨厌,我怎么能将他跟父皇、二哥相比。
伸手推开他,我勉力坐好,认真看向他:“端砚,没想到,这会儿还能陪着我的,只剩一个你了!”我说的是实话,那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一个一个转身离去,再也留不住。最后,还能在这里一起把酒的,竟是一直说不上好恶的端砚公子。
“只有我陪着筱柔,不好么?”他的声音柔软醇厚,裹着微微的酒香,听在人耳朵里,便有些熏熏欲醉。
“也不是不好……”我想了一下,微微停顿。平心而论,端砚为我做的实在太多,若是没有他的支持,我和澈儿势必会艰难很多。
只是,无论多好,他终究不是我心里想要的那一个。
“不是不好,只是,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罢了……”他就着酒壶狠狠喝了一大口,冲我低笑:“筱柔,你实在是太心狠了些,竟然,连骗我一骗都舍不得!”
他红润的嘴唇上,闪出薄薄的光泽,盈盈晃在人眼前,一时之间,我倒不知该如何应对。
“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再爱上一个人……”放下酒杯,他突然凑过来,微笑:“让你再爱上一个人,就像你爱死去的逸之,或者李宗谕?”
温热的气息一下子掠过我的耳畔,顷刻便在那里带起一阵酥麻。
我愣愣看着他许久,忘了回避,手里的杯子随即跌落在地。
回过神来,脸上“腾”地一下,燥热异常,连带着耳畔,一瞬间都变得火烧火燎。
我清晰地记得。
刚刚,他说,怎么样才能让你再爱上一个人,就像你爱死去的逸之,或者李宗谕?
怎么样才能让你再爱上一个人?
我微微苦笑。
爱上已是不易,又何谈,就像爱死去的逸之,或者李宗谕?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端砚坐回去,低声说。
我没有说话,起身,吩咐了素弦撤去酒席,换上清新的茶水。
“难得今日有此口福,筱柔竟如此小气,倒舍不得这宫中佳酿了?”端砚微蹙了眉头,却还是取了茶水,小口呷着。举止从容轻缓,神色优雅而淡然,云淡风轻的,似乎不曾有过适才的窘迫。
“以后,端砚还是陪着筱柔,多饮些茶水吧!”我接过面前的茶盏,握在手里,并不急着喝下去:“醇酒虽妙,毕竟伤身。还是茶水好,不那么浓烈酣畅,却叫人时刻清醒!”不自觉地,我的口气,愈发僵硬。
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他想要的,我终究给不了。那么,不妨清醒地面对。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炉中的火,渐渐地,不那么明亮,他的脸庞便隐在了周遭的晦暗里。
远处,素弦悄悄走过来,大约是想要添些炭火。被我抬手阻止。
晚风徐徐吹来,拂在身上,微微有些寒意。
“筱柔,筱柔啊……”片刻之后,端砚唤着我的名字,低低苦笑:“你终究还是,不愿陪着我醉一场罢了!”
“筱柔是一直管着自己的心呢,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我突然有些心酸。
这样子的端砚,半是落寞,半是忧伤,连那一向好看的眉眼,此刻也尽数笼在阴郁之中。叫人看得心头顿生不忍。
“没有心,不是很好么?”我强自低笑,想到,当日他在凤仪阁的那一番言论,此刻倒是颇有些感触了:“如果,一直不能顺心,那便连心也不要了吧!至少,是不会难过了!”我说给他听,也是告诉自己。
他随意地笑笑,不置可否。
“那么告诉我,筱柔现在,是真的不难过了么?”
只这一句,便突兀地将我堵在那里,再不得喘息。
现在,我便不难过了?
不是的。自二哥离开之后,我明显地笑得少了。日子渐渐煎熬起来,几乎成了一个梦魇。只有我自己知道,需要付出多大的气力,才能硬撑着,让自己保持站立。
时间如水般流过,再尖锐的痛也被打磨得钝重,成为一些模糊黯淡的印,浅浅的,却不会消逝。
两个人,又默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