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庚辰低垂着头立在树荫下,巨大的树荫遮已将他的面容完全遮住。
纵是齐礼离他如此之近,却也仍旧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他也不想让人看清自己的神情!
纪庚辰沉声道:“你不要管我从哪里听来的,你只需要告诉我那卦象究竟是什么!”
齐礼叹息道:“看来又是狐侃在多管闲事了。”
纪庚辰抬起头,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齐礼,他实在难以相信齐礼竟然就这样轻易地猜到了狐侃。
他皱眉道:“难道……这件事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
齐礼并不是神仙,他如果能轻易地猜到狐侃,就说明这件事知道的本就很少。
知道的人少,所以需要排除的人自然也就很少。
齐礼走到桌边,缓缓落座道:“这件事也就只有四人知道。”
纪庚辰道:“既然有四人知道,你为何还不肯告诉我!”
齐礼悠悠道:“你自己也是个学术法的,这时机一说不用我提醒你吧?”
纪庚辰愣在了原地。
时机未到齐礼便不可将这秘密说与他听,因为妄泄天机者损寿当诛!
他的父母就是为了窥视天机而断送了性命。
可这与他息息相关的天机,却无人敢说与他听。
齐礼并不怕死,只是天意难测,这秘密一旦提前说出,只怕死得并非一人。
一个人若是得知了自己的命运,老天又能不惩罚他!
纪庚辰若是遭了天谴,那他的父母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纪庚辰缓缓走回了桌边,他木讷地坐下,整个人都变得涣散起来。
他忽然道:“师父,有茶吗?”
齐礼看着他,关切道:“有,我去沏。”
纪庚辰怔怔地坐在那里,他没料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将这问题问出了口,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齐礼很快就端着茶水走了出来。
袅袅烟气自壶嘴升腾而出,烟气这东西一向既真实又虚幻。
人们一向能看到它,却又无法捉住它。
齐礼倒了杯茶放在纪庚辰面前,他轻声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件事?”天上掉狐狸
他忽地叹息道:“自从他说出凤凰与仙草的事之后,我就变得有些怕他,我知道他就是我的运数,一旦见到他,我就必须去强迫自己完成我命中注定的任务。”
他看着齐礼,悲伤道:“您已认识时节多年,但却从未让我们两人相见过,这其中的缘由只怕也是与此有关吧?”
齐礼道:“运数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我能为你做的,也只不过是让时节到了适合的时机再出现,从前你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好自己,而如今……”
纪庚辰瞪着眼睛道:“如今我学了一身的本事,终于可以为凡间牺牲自己了?”
他话中满是讥讽,眼神竟也变得恶毒起来。
齐礼看着他几近偏执的目光,轻声道:“运数自有天定,时机一到便就再不是以凡人之力可以阻止的。”
纪庚辰忽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中满是悲痛。
“运数!好个运数!”他大笑道:“你们这群自私鬼!你们从未真正关心过我,在你们眼中,我只不过是为凡人续命的工具而已!”
他肆意地大喊道:“我那父母一定认为自己做了件伟大的事,他们牺牲自己性命,不惜在死后也挨着众多道士的唾骂,为的就是让他们的儿子给凡间续命!真是好一对纪家后人,竟将祖训忘得一干二净!”
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中茶杯掷在地上。
洁白的茶杯一沾到地面,就已被跌得粉碎。
纪庚辰恶狠狠地盯着齐礼,道:“齐礼啊齐礼,你也是帮凶!”
他说罢,拔足就向院外走去。
齐礼看着纪庚辰的背影,叹息着蹲下身收拾起破碎的茶杯。
他们师徒的关系一直在逐渐恶化。
他已不能像往日那般关心自家小崽儿,他明知纪庚辰心中的压力有多大,却不能去为其排解。
就像他已注意到纪庚辰那消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样,但他却只有忍耐不提。
他并不能陪伴纪庚辰一生。
老天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齐礼只希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自家小崽儿能快些学会自己处理心中的压力。
不然等到自己死去的时候……
一定会有人用他的死来大作文章,他只希望到那时纪庚辰能足够坚强。
齐礼轻叹道:“运数运数,真是天意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