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逐一身常衣,微服而来,对着温怜的嘲讽,却是早已习惯一般,不与她计较。
“清檀,”他目光温和,一把折扇轻击在掌中,对侄女道:“不许没规矩,给怜姑姑请过安了吗?”
清檀恋恋不舍地松开温怜,后退一步,俯身跪地,端臂行了个大礼。
她真心实意地与她的怜姑姑祝祷,愿她千秋安泰,长乐无极。
温怜含笑扶她起来,摸摸她的小脸蛋儿,神色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和蔼:“乖。”
这时候,孙持方适时近前,只道陛下与王妃娘娘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叙旧的话聊,公主前些日子还念着岐王府里的海棠,不若便请独觞姑娘引路,带公主去看看?
温怜看着独觞与清檀等人离去的背影,心道,看来岐王府的海棠,还真是被许多人惦记着。
正堂罢了喧嚣,转眼间便又空寂下来。
温怜径自于主位上坐下,携过茶盏,悠悠道:“陛下莫不是也等着看我的规矩呢?”
她这般态度,萧逐依旧不以为忤,从容于下首落座。
“回来这些日子,住得还习惯吗?”
温怜立时一声冷笑。
“不习惯啊!”她作势幽幽叹道:“你看这岐王府里,人面不知何处去,我得多没心没肺,才能在与夫君恩爱相守过的故宅里,过得舒坦习惯?”
萧逐眉头微蹙,许久没有说话。
温怜忽然就笑了。
“萧逐啊!你何必呢?”
她道:“明知来我这里,免不了一场自取其辱,你如今已是九五之尊,又何必上赶子来受我的气?弄得自己不舒坦,我也不高兴……”
“可你还是回来了。”
他语气定定,目光亦是沉沉。
“怜怜,从来我需要你,你都会出现。”他道,“无论你心里有多恨我,你我都是一辈子的兄妹,割离不开的。”
温怜自嘲一笑。
是啊,确实是割离不开,但,何曾是因为表兄妹的情分?
年少时,你野心勃勃,我恃才傲物,一个一门心思奔着王鼎帝座,一个一心一意,只想证明自己才学无双。彼此一拍即合,说到底,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真正使你我割离不开的,是那些无辜人命——是那些因你而起,由我亲手造就的孽。
“你需要的何曾是我?不过是我手里的长明剑罢了。”
“汲师叔的造诣胜过我百倍,你有他在侧,还需要旁人?”她满眼皆是嘲讽,“如今长明剑也已不在我手中了,我于你,还有价值?”
扣在扇骨上的手指兀然一紧,他只道:“你安心在尘都住着,长明剑,我一定给你找回来。”
“给我找回来?”她哈哈一笑,“若然我说,我不会再为你动用长明四阵,那这长明剑即便找回来,你还会交还给我吗?”
萧逐凝望她片刻,蓦地无奈一叹,“怜怜,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比谁都清楚,我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我早已回不了头。”
“我也不会回头。”
裴清檀在海棠树下呆到百无聊赖,忽听得那边有人唤了句‘王妃!’,刹那间,她整个人便都精神了起来。
“怜姑姑!”她三两步跑到温怜身边,四下一望,却不见萧逐,不由奇道:“诶,姑父没跟您一起过来么?”
未等温怜说话,她又问:“您二位聊了这么久,都在聊些什么呀?”
“不提他。”温怜拉着她到一旁坐下,给她拢了拢微松的鬓发,“跟我说说,这几年你怎么样,在宫里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