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蒙古人从小生活在马背上,一兵三骑,日行千里,就食于敌,战利品丰富,远胜于生产,所以我们能够打破孙子兵法的局限。
我们才能用这么少的军民,打败大宋的军队。”
张珪挠挠脑袋:“这么复杂?不过好像一听,很有道理的样子。”
孟祺接着说:
“至于你说到的咱们善待文天祥这件事情,得乎天子为诸侯,咱们如果失败了,那就是千错万错,但是只要咱们胜利了,那就是大智大勇大仁大义,什么人下蛆也没用;
所以,关键不在是不是善待文天祥,而是胜还是不胜;
少将军,从拔都(勇士)到镇国将军,欠缺的不是勇敢,而是智慧;
不是背书本解经义掉书袋,而是穷其根源,明其运化。
打个比方吧,我们看花很好看,如果想要一朵花怎么办?当然可以抢下来、买下来、要过来、借过来;但是我们想要满园的千万朵花朵常年的盛开,那就要栽种。
有人说,整个花园,我家有钱也可以买下花摆上呀,说这个话的人,就没有当过家;
所以《庄子·秋水》篇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战争,驱动战争的是利益和利害,决定战争的,是物资获取和战争人力,这是战略的根源,在这之后,才有战术”
孟祺见张珪依然犹犹豫豫,接着说:
“既然说到这个程度,我就替少将军说说迫降和全歼;
这就分为比较迫降与全歼的——军事利弊、民生利弊和朝廷利弊;
从军事利弊来说,宋军如果打仗,迫降敌军,能够减少战损和抚恤,军功也很高;
但是对我大元来说,我军将士的利益主要是战利品和军功晋升,因为我蒙元军制与宋朝不同;
宋朝轻视我蒙元,自然不屑于了解我军军制与将士的利益,甚至一些酸文腐儒喜欢寻章摘句,宋朝甚至文贵武贱;
但是他们人口太多,过于富庶,兼有兵器冶铁之利,这是我蒙元全朝都比不上的地方,他们有大把的人口和物资可以浪费甚至破坏蹂躏,可是我们必须精打细算。
所以,迫降从军事上,已经对我们非常非常的不利了;
迫降唯一的好处,可能是让赵昺皇帝一党归降。
可是他们已经有恭帝递送降表在前了,陆秀夫张世杰不是又立了赵昺为帝吗?
我们迫降赵昺,他们还可以再找个人当皇帝反抗我蒙元;
失败了还可以归顺,还要我们来养。
在我们的占领地,是官员在替我们收取税赋办理民政,而不是宋朝的皇帝。
如果他们成功了,你我项上人头不保矣!少拔都,作何选择呢?”
张珪恍然大悟:“哎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怪不得都元帅一直都不肯发起进攻,只是在做围城准备,下面人都说是我军船少的缘故。”
孟祺道:
“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军中之事,一旦发动,保密最是重要,保密可以被动保密,例如秘而不宣,也可以主动保密,例如散发假消息。
但是大的事情,大的军事行动,很难完全保密,故而要混淆视听;
但是混淆视听,又容易让自己兵士不会失去战斗意志,这就很不容易。
本次会战,自都元帅将分船队绕过崖山东面水道,强占崖山北部海道这一刻,就已经锁定了胜局。”
张珪拍拍脑袋:
“哎呀呀,我这个榆木脑袋,怪不得都元帅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甚至不关心吐鲁克的具体胜负。
我明白了,文天祥这样胡吃海塞狂傲不羁,是想激将我们现在立即开展强攻,这样宋军还没有山穷水尽,他们船又多,最容易打成混战,让一部分人逃出去,还可以继续竖起勤王大旗;
哎呀,千算万算,我今天连续三次被文天祥使用激将法,次次中计,我还说别人蠢货,我才是最大的蠢货呀。”
张弘范终于毫不顾忌地放声大笑,边笑边又走到文天祥案几前,把文天祥的酒杯再次斟满,接着分别又把孟祺、张珪的杯子也斟满,意气风发:“文丞相,感激不尽,孟郎中、珪儿,饮胜”
孟祺、张珪也举起酒杯:“饮胜”,说罢,用长袖遮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而文天祥呆了片刻,也举起了酒杯,默默地喝了下去,虽然是香甜的糯米酒,吃在口中,感觉到的,只有苦涩。
张弘范左手抓住张珪的右臂,右手抓住孟祺的左臂,走出船舱,看向对面的宋军:
“珪儿,你今天三次中计,不可怕;
文天祥宋朝巨擘,宋民超过一万万口,而蒙古人口不到一百万,百倍差别;
今天你没有不懂装懂,不怕丢脸,张口求问真知,吾心甚慰;
今天你能从孟郎中那里听懂听会,吾心甚慰;
今天你能够最后辨识文天祥的心思,明白兵之战事与国之运势,吾心甚慰;
长生天保佑,圣人护佑,大汗圣明,三次中计,你得到三次明悟,张家列祖李宗在上,不肖孙张弘范没有辱没门庭!
珪儿,你今天有此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