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一贯安静的家中鼓乐喧天、爆竹隆隆,她又惊又怕地奔向娘亲的怀中,却清晰地感受到,细碎痛苦的啜泣和难以克制的颤抖——生平第一次,她体味到何为难言之悲——纵使那时的她,不过孩提。
然后,那人不来繁芜院了。
然后,她听嬷嬷说,新的小主子是个小世子。
然后,她生了一场大病。
大病后,她就只剩下娘亲了。
其实,她也很贪恋那人宽厚温暖的臂膀——只是和娘亲的眼泪比起来,她愿意舍弃前者,纵使幼小的心灵也还是会痛。
其实,她隐隐约约懂,只是,她不说。
她只是很高兴,娘亲没有留下她一个人。
她曾答应娘亲,不恨他,不报复他,因为,他毕竟是她的爹。
只是——娘亲啊,长笑没有了啊,长笑没有了,我活着的唯一意义,不就是报仇吗?
娘亲,你爱得这样苦,你伤得体无完肤,却还是得不到所爱之人一颗完整的心。没错,他是我爹,没有他就没有我。可是,你可知道三年前我为救长笑哭倒在宁王府前,我那伟大的爹爹甚至都没见我,让下人强拖我离去:“大小姐早就死了,你不要想着攀龙附凤了!”看哪,看哪,这就是我的好爹爹,在我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眼睁睁看我挚爱之人自蹈死地!
娘亲,你太隐忍了。如果不是这份隐忍,我们不用出走长陵,不用流落雪域,我也不用,不用遇见他。
也就不用,痛得这样生不如死。
娘亲,你也想歌儿了吧?
无妨,歌儿马上,就要下来和你们作伴了。
染血的白绫被扔入火中,烧得噼啪作响。
第三章:等闲清风芙蓉面,月落深院初晓声
第三章:等闲清风芙蓉面,月落深院初晓声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把沉黑得夜衬得出奇的静,宁芜歌的脸色泛红,仿佛两颊烧着两团火,乌亮的眸在火光明灭中,像火又像冰。
那一条沾了宁王血的白绫已化作了烟与灰,灰白的烟袅袅升腾,芜歌捂住嘴,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总有一两声没有掩住的咳嗽声,从指缝中泄漏出来。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窗口中进入,豹子般矫健敏捷,极快地站定,几乎在同一时间,轻轻合上了窗。
“雪主。”那双星子一样的眸垂向地面,全然没有白日里的威风凛凛,只有谦卑,还有,一层或明或暗的情感汹涌而沉寂地起伏。
芜歌没有抬头,火光将她的侧脸映出一弯新月般的轮廓:“来了。”
“嗯。”
“三天之后,顾府赏花会上顾凌顾缳兄妹会出席。你回来后已经见过他们了,这一次,是更接近一些的好时机。”
“是。”
芜歌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一蹙眉:“探子说,顾缳不喜女装,常年以男装示人。可有此事?”
“此事属实。”
她稍一颔首,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她与他哥哥不一样咯?”
狄桑有些摸不清头脑:“雪主是指?”
“顾凌在齐雅可是花名远播,上到齐雅领主的女儿瓦妮莎,下到他手底下的仆婢,都和他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这个妹妹……倒是鲜有传闻……”她摩挲着尖尖的下巴,“他俩儿时的性格便是如此么?”
狄桑静静看了宁芜歌一眼,道:“倒不尽然。顾凌向来沉稳持重,年少时就已经凭借出众之才受到长陵士人的追捧,一向洁身自好,不比太子花名远播。只是未曾想到到了齐雅居然性情大变,这些年来竟有如此多的风言风语。顾缳儿时性格柔弱,自是小女儿姿态,如今也是性情陡变,叫人难以理解。”他把他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眼前的女子,只期望能对她有一些帮助。
“性情大变啊……好一对性情大变的兄妹。狄桑,你可还记得是谁引我们入铁蔑罗营帐的?”
他有些惊异为何要突然翻出去年那场血战来,但思索片刻,终于道:“是铁蔑罗最宠爱的妾室,真珍。”说来也奇怪,这个真珍与铁蔑罗青梅竹马,小时候被誉为“貘旸第一美女”,后来阴差阳错嫁给了貘旸大户而没有嫁给当时还未建立功勋的铁蔑罗,等铁蔑罗战功赫赫封侯拜将后,居然寻了个错处将真珍夫家全部处死,将爱人抢了回来。真珍嫁与铁蔑罗人后人前伉俪情深,却没想到居然最后是她亲手将铁蔑罗送上死路——这也是他佩服雪主的原因——居然用最不可能的棋子,赢了那生死攸关的一局。
宁芜歌的笑容忽然有些诡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可知,当年真珍为何不嫁铁蔑罗?”
“因为当时铁蔑罗尚未有军功,真珍父母嫌贫爱富,硬将他们拆散。”
“呵呵……天真。”她慵懒的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一种迷离的感觉,“那是因为——真珍好男色。她不爱钱不爱权,偏偏栽在男色上。而我,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纵是掩饰得再好,本性还是会流露出来。你可准备好,对付那侯门中巫地里打滚出来的两兄妹了?”
“准备好了。”
“是人,还是心?”说得像是缥缈的云,那声音随着白烟消散了,刺疼感却一下一下,扎在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