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吃了一惊:这眉毛这眼睛,不就是自己未来的小娘吗?她低头想了想,肯定是任秀贪慕董卓的权势,攀上了董胖子。不等车队走远,吕碧欢快地一跃而起,撇下张辽跑向了温侯府。
吕布最近心情不佳,所以休假五日的张辽一回军营就被勒令在一日之内补回所缺的公务。好在他平日为人谦和,再加上长了张颇为俊朗的脸,人缘很是不错,几位同僚暗暗帮了忙。让他得以在天亮之前回去。
今日是他的生辰,可家人俱亡的他没什么好庆祝的,向来都过得冷冷清清。张辽推开房门,抬眼便见消失了一天的高顺和吕碧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吕碧捧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文远叔,生辰快乐。送你的。”
张辽不知所措,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慌乱。吕碧假怒着把盒子塞到他手里,嗔道:“客气什么呀,送你就收下呗。为了这个,我可学了好久呢。”其实,也就半天。
高顺则道:“我带了些酒来。”
“是父亲在洛阳时就埋下的好酒呢,我偷偷地挖了两坛过来,反正他现在也没空管这些破事。”吕碧兴致颇高,“今晚的夜色很美,我们上屋顶喝去吧。”
张辽眼睛有些湿润,他讲盒子收好,和他们一起上了屋顶。
正在中天的明月皎皎生辉,月华一泻千里,真是张辽平生见过最美的月色。张辽手持酒杯,遥望着雁门的方向,满腹思绪,半晌勿言。吕碧拿酒觞来碰,明眸善睐地对他笑着,然后亲亲热热的一手一个,拉着高顺和他,嚷着不醉不归。
张辽咽下“男女有别”,浅笑着和他们谈天喝酒,一直闹到了破晓。
神志不清的吕碧发起来酒疯,伸手要去追月,结果差点掉了下去。张辽一把捞住她,吕碧却揪着他的衣领,哭喊道:“高子平,你到底要不要娶我啊?要不要,娶不娶……”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抚好她。
高顺背着烂醉的吕碧离开,张辽回到屋里,打开木盒。里面叠放着一跳纶巾,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一个“辽”字。
不久之后,王允、吕布诛杀董卓,总揽朝政。但没过多久,董卓旧部郭汜李傕反攻长安,吕布出逃,王允被杀,任秀亦亡。长安城内物是人非。
接下来的数年中,吕布辗转四方,投靠过袁术,依靠过袁绍,但终究难容与对方。后来,他们又抢占了刘备的徐州,招来了曹操刘备的进攻,被困于下邳。
吕碧在战火中及笄,吕布开始为她的婚事发愁。自己的女儿千般好,思来想去挑来捡去,吕布答应了登基为帝的袁术的结姻。
而张辽和高顺,因为男女之分的缘故,和她不再像原来那么亲近,高顺甚至开始躲着她。
吕碧不解,跑到张辽这里大哭了一场。
张辽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安慰,虽然他知道原因。
无非是高顺位卑身微,吕布看不上罢了。他深知自己与吕碧绝无可能,早在年前就成了亲,现在已有了一个儿子,名字是张虎,还是吕碧取的。
至于比他年长的高顺,仍是无妻无妾,孑然一身。
张辽长叹了一声。几年前,一个叫陈苟靠了吕布,让文武分配严重不平衡的终于有了个拿得出手的军师。然而,高顺却与他不合,两人多有摩擦,吕布还偏向陈宫。更重要的是,吕布似乎已经发现了高顺对吕碧的心思,对高顺多有打压,大有想赶走这个抢自己女儿的家伙的势头。
不过,张辽知道这个势头是不会变成现实的。但高顺如果非要一条路走到黑,决计得不到重用。
好男儿,应当开疆拓土,征战四方,配三尺之剑,立天子之阶,拜将入相,裂土封侯。儿女私情与之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后来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从血溅白门楼到威震逍遥津,从默默无名到名震天下,张辽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只是年年生辰,他总会想起长安的那个夜晚,想起一抔黄土之下的故人。
建安二十五年,晋阳侯张辽染病去世,终年五十三岁。
临终前,他将一块陈旧的纶巾交给病榻之侧的张虎:“虎儿,你记住,为父死后,每年祭祖之时,别忘了给你高伯父和吕伯母敬一杯酒。”
张虎听话的点头,含泪的眼中有着悲伤和不舍:“那这个……”
“与为父同葬。”张辽呼吸困难,吃力嘱咐:“不要,让,让你的母亲知道。”他的头因为失去力气而慢慢地侧道一边,口里还在喃喃道:“你的吕伯母啊,是个很美很好的人……”
年少时那些史书不会书写的执念,那轮此生不再的明月,那个红衣策马的少女,终于,可以再见了。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君莫笑一生执念参不破,自古情字最难书。
君莫笑我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