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毫无睡意,但她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不住地回旋着刚刚与兀术相遇的种种。她还忆起曾在东京的醉仙楼第一次遇到他时的样子。忆起自第一次入他的军帐直到现在,这期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最后她可悲地发现,自己爱上兀术了。爱上了一个跟自己有血海深仇的敌人。
就是因为爱上了他,她变得越来越消沉,越来越不知道前路该怎么走。她清楚的知道,她不会因为爱他而忽视他以及他的国家对大宋臣民所带来的伤害。她爱他,却更恨他。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几乎快让她透不过气来了。
她的手心依然紧紧攥着他送她的但已经断成两截的杏花簪。那断裂的锋口将她的手心刺得隐隐地疼。
她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房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赵苓在外面轻唤她:“莞儿,我能进来吗?”
赵莞听到六姐儿赵苓的声音,很快从床上起身去开了门。
“莞儿——”赵苓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心疼地将她拥住。
“姐姐。”赵莞倚在赵苓肩头,鼻子一酸,泪水又瞬间上涌。这种时候,还有一个关爱自己的亲人在身边,心里的脆弱怎么也掩饰不住了。
赵苓将她从怀中带离,用帕子轻拭去她已经掉下来的泪珠子,只当她是在自己的生辰之日忆起了往日的种种而伤感, “今日是你的生辰,应该高高兴兴的。别哭了啊。”
赵莞轻点了点头,拉着赵苓到桌前坐下。
“姐姐,你近日可好?那萧玉竹没欺负你吧?”
“没有,你不必担心我。只不过有时免不了受她几句冷言冷语罢了。”说完便从袖中拿出一方精细的绣帕来递给她,那洁白的帕子上三枝交错的杏枝儿绽放着数朵粉白的花朵,花枝的绣工一流,色彩的搭配更是巧妙之极,那三枝杏花一眼看去虽然只有褐、粉、白三色,但仔细一看,其实运用了十几种深浅不一的丝线一点一点铺绣才有了这美丽的颜色,任何细节处都是恰到其分。
赵莞惊喜地接过那绣帕,赞不绝口地称道:“早就听说姐姐的女红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想。这帕子实在太合我心意了!”
赵苓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我没什么可送你的,只能绣了这方帕子了表心意。”
赵苓说话间注意到她一只始终紧握的手心,便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抬起来看,奇怪地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你看把手都刺出血来了。”
听赵苓一说,赵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处正现出细微的血迹来。她摊开手,赵苓便见一支断成两段的玉簪浸着些许血渍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那断裂的锋口已将她的手掌刺破了一小道口子。
“这不是你笈礼时父皇赐你的杏花簪吗?怎么断了?”
赵苓拿起那杏花簪放到桌上,重新抬起她的手查看她的伤。在看到那已被血渍凝固的伤口,赵苓连忙朝门外喊:“春喜,快去找医官来,莞儿受伤了。”
春喜一听赵莞受了伤,紧张地快步走了进来, “公主……”她话还没问完,赵苓便吩咐道:“莞儿的手受了点伤,你去把张良辅叫来给她包扎一下。”
春喜急忙点点头,一转头跑了出去。
“姐姐,这么一点小伤不碍事的,随便处理一下就可以了。”她觉得那只是刺破了一点皮,完全能自愈,只需自行将伤口清洗一下便可,没有必要去惊动张良辅。
“那怎么行!万一伤口发炎可怎么好。”
赵苓说完又把目光投向桌上的杏花簪,语带惋惜地叹道:“多好的玉簪!断了真是可惜了。”
赵莞也将视线移向那还沾着血渍的玉碎,虽然断了,但依然能看出那玉簪非同一般的精致。
她神伤地垂下眼眸, “姐姐,这不是父皇赐我那支。父皇赐的那支早在我刚入金营时就被兀术毁了。这一支,是他赠我的。”
听完她的话,赵苓很是吃惊。她刚刚进入阆园时就感觉到哪里不对了,到处都是竞相绽放的杏花,以前来时可不曾见过阆园有这么多的杏树。
“那兀术对你倒是很有心。他对你如此好,我便也放心了。哪怕我不在你身边,我也不会太过担心你。”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离开我吗?”
“当初因为斡离不去世,粘罕从云中来了燕山,如今他显然觉得在燕山待得太久了,等到二月一过,他就要动身回云中。而我,自萧玉竹来了后,也无心再在粘罕身边待下去,我已经请求他放我去上京,我想跟父皇和母妃在一起。他答应了。”
“姐姐,你走了我怎么办?燕山府中就只剩你能陪伴我安慰我了。”
她知道姐姐这个决定是明智的。若随了粘罕去云中,她指不定要怎么受那萧玉竹的欺凌呢。只是上京那么遥远,这一路去真的安全吗?她去上京后又真的能安稳度日吗?
“姐姐,上京的情况你我全然不知,你真的确定去上京是上上之策吗?你可以留在燕山的,我相信兀术也一定会同意的。”
“莞儿,我思念我母妃,也思念父皇。我想去上京看他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而粘罕也承诺我,他会让人专门护送我并在上京将我安顿好。而你,兀术待你不错。我便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俩人正在说话间,屋外有人敲门,春喜在外面轻喊:“公主,张大人来了。”
赵莞应声后,春喜推开门便将张良辅领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