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曾听过几个故事。
1972年的安第斯空难,45人,活了16人。这很著名,也叫做安第斯奇迹,一个关于毅力的奇迹,一个关于人性的无奈,就像青铜时代号,黑暗,黑暗,更黑暗。
1959年的迪亚特洛夫事件,9名经验丰富的登山者全军覆没在一座并不太险峻的山脉里,那座山峰叫做“otorten”,当地土著语里的意思便是“不要去。”然后他们果然没有再回来,有人说是被雪怪袭击了,有人说是秘密实验,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们没再回来。
无论如何,雪,冰雪,才是最考验人的事物之一,就像是珠穆朗玛峰,总是有人甘愿拿性命去挑战。
雪,冰雪,辐射,盖革计数器。一双军靴,一行血迹,大概这就是西蒙眼前的一切,刀刃的烈风刮过他的脸颊,干涸僵硬而皲裂,偶然间费力拔出小腿,可以看见雪白里一抹漆黑,那是他的长筒马靴。每一个活在废土的人想活下去,都会准备三件东西,及膝的马靴,越过泥泞;长摆雨披,抵抗雪暴沙暴;盖革计数器,知道哪里不该去。
计数器指针停在1500msv,而战前从事放射性行业的工人一年辐射积累量不过50msv罢了,超过500msv就足够令血液中白细胞显著减少,免疫系统严重削弱,4000msv,死亡。
夏季温暖,风沙漫天,诚然可恨,冬季酷寒,雪暴便是辐射暴,雪,不再是诗人的赞美对象,假如现在还有诗人。
西蒙又跨过了一步,抬起头成了仅次于迈步的艰难活计,他模糊地望见了枪火骑士狼狈的羊皮夹克后狰狞的骷髅头,很遗憾破甲弹射流没能摧毁掉这件飞行夹克。“嗬……嗬……”每有一口冷空气顺着鼻腔吸入,西蒙都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令这口气暖起来,于是他的肺部和一台破风箱般,随着时间推移,楔子磨损,或是干脆火焰倒灌?不,没有火焰,只有雪,该死的雪。
一步,一步,再一步。
人在濒死前,会情不自禁地飘飞过生前一幕幕景象,很多都是自认为早已忘却。一步,一步,再一步,西蒙心里默念着,他忽地想起了童年时他写过一篇作文,赞颂一个战争英雄,一步一步地走离了敌国控制区,当别人问他怎么走过了那一百英里,英雄说道:“告诉自己,多走一步,敌人就远离你一步。”
“多走一步,我多靠近敌人一步。”好似这句话给西蒙一点动力,他奋力赶了几步,黑夹克离他更近一步。
西蒙不知道他已经走了多久,夜幕渐临,他猜自己应该走了快有三四个小时,或许走得并不远,在如此深的雪地中,距离可能才刚过两位数。
“天黑了,你再追下去,你和我都要一块死。”终于有一句人声传来,刺透雪幕,枪火骑士沉沉道,他受创不比西蒙轻,破甲弹高温射流烫坏了他的脸,爬出车厢后的搏斗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他还要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逃回快一百英里外的芒兹维尔,这本就天方夜谭,若是后头再追一个锲而不舍的敌人,两个人很快就会活活冻僵。
西蒙想动动嘴唇,但他觉得没有必要浪费这个力气,他压根没停步,他脑海只有一个目标,一个下达好的任务,他是一名士兵,不完成任务,他不会停下,无论敌人提什么条件,西蒙始终谨记,他是一名坚韧的游骑兵。
“想一想,你还年轻,你在钢铁军里有美好的前途,而我已经老了,坚持不过这一百英里,你要追我下去,不出一夜,你和我一定会死,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等到你们找到我的尸体,你依然是大功一件。”雪原磨蚀掉了战争骑士的傲气,恶名昭著的枪火骑士开始求饶了。“想想你爱人,你孩子,你不希望她早早上其他男人的床,你的儿子,叫另外一个男人‘爸爸’,转头吧,约瑟夫,你尽力了,我尊敬你。”
“不。”西蒙蠕动着嘴唇,他就这么一句回答。
“好。”在西蒙眼前的,只有那件连雪花都沾染不上的黑夹克后的骷髅头。“老子死之前还能拉一个,但在这之前,你会比我更坚持不下去,城市嫩鸡崽,你根本不懂得荒原!”
“try(试一试)”西蒙简单说道,他们之间只相差两个身位,谁都禁不起哪怕是一拳,跌倒后再也爬不起来。也不会有人救他们。
夜幕降临。
裁决日核爆掀起的尘埃一度遮蔽了天空,重创了生态循环,臭氧层被大规模破坏,有些人说时代是好也是坏的,至少在战后,星子很璀璨,仰头谁都能欣赏,但这却是人类最不需要的绚烂。
前方有一片小树林,低矮而幽邃,没有人可以在雪原表层度过安稳的一夜,那时西蒙穿着七层内衬的防寒服,挖掘出坑洞才得以熬过。有树林就意味着燃料、食物、避风处,更多的希望更多的危险,西蒙也明白,一旦进入树林,他将再也追不上枪火骑士。
一步,一步,再一步。
他们之间,只差一个身位。
沉默绝望的较劲,到了这个距离,这个时间点,任何与生存不相干的争斗,都是致命的。“你是疯了么?你真的不要命了!”枪火骑士的声音听起来筋疲力尽惶急不堪,他终于回头看了,西蒙在发力,走得越来越快。
从最初的五十米间隔,到现在的一个身位,枪火骑士曾是一个荒原客,自然知道其中的艰辛,问题是西蒙真的赶上了,强弩之末似乎一直绷在哪儿,现在他要来同归于尽了。
西蒙压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