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整整三日了。
刘协静静地卧在床榻一侧,背对着矮塌上昏然沉睡的女子,心底却默默数出了他们二人冷战的时日。
前几天,杜若毫无征兆地在他早朝归来之际屈膝跪在他面前,似乎已经思虑了良久,只低眉顺眼道:“陛下,杜若自知身份卑贱,本不该有所请求,只是心中有事郁结良久,只盼望陛下可以恩准奴婢前往邺城一趟。”
刘协听到“邺城”二字时,面色已有些微微泛白。曹操自打破了邺城之后便将整个司空府都搬去了邺城,曹家几位公子也跟着定居邺县。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只是冷冷地转过身去,道了句:“邺城?若是朕不准呢?”
杜若似乎早便料到他会如此反应,脊背弯地更为虔诚,似乎甘愿为此卑微进尘埃里,她说:“那奴婢会跪求到陛下恩准的那一天。”
呵,他不曾想,竟然是……要挟?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心疼你么?
刘协当时还未脱下朝服,眼神中蓦地迸射出一股冰冷的寒光,他没有回头去看杜若,可她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阴冷的寒意,让她止不住有些脊背发凉。
刘协说:“爱跪便跪,随你”。
杜若伏在地面的身子一僵,眼泪忍了忍,还是禁不住冒出几滴。她刚刚,到底是在期待些什么?
杜若这一跪便是整整三日,期间从早到晚,滴水不进,摆明了在与他较量。刘协不说话,合欢殿的宫人妃嫔进进出出,也愣是全都将她看做空气。
许是最终被她折磨地没有办法,刘协郁愤在心,狠狠摔碎了宣室殿中的两座宝玉青花仙女瓶,然后望着满地白晃晃的碎片,忽地就有些无奈,然后便是深深的无力感。
所以,他回了合欢殿,想着左右不过是答应她这个请求罢了,反正窝囊一词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可他刚跨步进入殿门,便瞧见了那个瘫倒在地面上的人影,许是多日米水未进的缘故,她的面色苍白地出奇,就像一只没了生命的瓷娃娃,当时的他在想,除了初见她的那一夜,她似乎还从未这般折磨过自己。
俯身将她抱起,然后轻手轻脚地放在榻上,又为她唇边擦了些糖水,刘协总算是暂时放下了心。
如今看来,她也该是醒了。
果不其然,身后的矮塌上猛然传出一阵低咳,似乎有人自榻上缓慢爬起,然后如风中残烛般跪在他的龙塌前,默默不语。
他明白,她只是想让自己给她一个确定的答复。
刘协自榻上转身,望着食案上纹丝未动的饭菜汤水,眉头似乎结了一层冰痂,他的声音比自己预想中还要冷淡三分,他说:“抬头”。
杜若似乎被他的语调惊得一愣,头倒是听话地抬起,可眼神却有些迷惘不知所措。她看见刘协的面色有些灰暗,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眸子此刻却是沾染了一丝讥诮,似哂似嘲,他道:“当初的骨肉分离,当初的痛不欲生,你莫非是忘了?”
杜若见他毫不忌讳地提起自己那段最为灰暗的经历,一时竟被激地笑语嫣然,她道:“惊扰了圣驾,杜若怎敢忘记?”
刘协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心底忽地就有些愤慨,悲伤,可更多的却还是无奈。他明知道这人心底爱着另一个男子,明知道她自从流产后便闭上了心房,任他对她千般万般纵容,她却只以为自己是想与她一度春宵,真心是什么,她全当看不见。
杜若看着他那长挑的丹凤眼颓然阖上,心底蓦地一阵伤感,可她又明明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喜欢上别人,更别提是个坐拥三千佳丽的傀儡帝王。
“陛下,杜若多有僭越冒犯,可无论如何我都要去邺城一趟,有个人我非见不可。”
有个人?
原来,他伤你千分万分,却仍是你的心上人……
刘协没再言语,转头面向墙壁一侧,分明就是在赌气的模样,可到底是气谁,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他只是气自己在她的生命中出现地太晚?或者只是气自己没有能力去做一个真正的帝王?
以前的他,颠沛流离、得过且过。
有肉吃肉,无肉喝汤,甚至当年逃避李傕、郭汜之时,他每日只能拿一块酸饼充饥,他也没有升起过什么念头。他只是觉得,人生在世,有什么便是什么,尤其是在沧月因他而去世之后,他更是无欲无求,只盼望天下黎民百姓能少吃些苦头。
直到他遇到了杜若。
一开始他只是可怜这个晕倒于落落梅林中的姑娘,他只是觉得这世间竟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彷徨孤独,似乎这世界千旋万转,终究都与自己无关。所以不顾那人身下流淌而出的秽血,他将她利落地打横抱起,然后抬步回了自己的合欢殿内,殿外等候的宫人悉数震惊于原地,还是刘协自己上前一脚踢开了殿门,然后将她放在自己的龙塌上。
没有一丝犹豫。
她的衣裳早便被血染成了鲜红,如今连带着他龙塌上的被褥,都一起透着喧嚣的暗红。在杜若昏睡的那半月里,刘协派人出去调查了许久,这才知道自己救下的竟是婵娟的妹妹,郭嘉的义女。
而她喜欢的人,竟是……曹彰?
他本来是想,既然婵娟不告而别了,那换个与她极为亲近的人来陪伴自己,也算是婵娟陪在自己身旁了,所以他把婵娟的任务全部又换给了杜若,只是鉴于她身子太弱,暂时允许她住在了合欢殿内,仅此而已。
至少他曾经以为是,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