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曾经想过自己混入刘备军中后的无数种可能 : 或是终日揣揣地混迹在一群甲士之间,然后夹缝中艰苦求生;又或是被人发觉自己女扮男装、居心不轨,然后被冷血地叉出大营,再次一命呜呼。
可她左想右想,终究还是没想到自己竟会沦落到给人搓澡的境地?!
忿忿然举起手中蘸湿的毛巾,婵娟眯缝起双眼便对着面前那片隐约的小麦色肌肤用力按去,然后拼尽全力地上搓下搓,左搓右搓,直搓地那人后背泛出一层血红色,这才解气般收手,将毛巾在脚边的木盆中涮洗干净,端起盆子便打算直接离开这大型香艳洗浴现场。
只是手刚触到帐子的门帘,便听赵云那厮长舒一声,感叹道:“我说孟兄弟,你这手劲倒是恰到好处,让人舒服的很呐。”婵娟狠狠咬住一口银牙回头,见赵云那厮本该是在木桶中眯眼享受,这会儿却已经直直起身,然后随意在一旁的竹凳上捡起一件袍子,便披衣跨步出了身下的圆桶,丝毫不顾及婵娟还直愣愣地杵在门口,观赏之。
婵娟内心悲呼哀哉:伤风化呀扎眼睛!
前些时日,赵云亲自做主将她带进了刘备军中,她本是以为这人会将她随意交给一个百夫长负责便罢了。可谁知赵云将当日招到的其他新兵通通打发安排好之后,才对着婵娟在风中戚戚然良久的身影勾了勾手指,婵娟兴冲冲上前,就听那人仿佛已经深思熟虑了一番,笑道:“今后你便来我帐中帮忙吧。”
婵娟当时不曾多想,只以为在赵云身边没准儿会打探到更多消息。谁知,一朝不慎,竟被人当成了小弟使唤,如今竟连搓澡这种蹂|躏摧残身心的活计都交给了她来办。
婵娟无数次感慨,常山赵子龙原来竟如此残暴狠毒……
许是见她发呆,赵云一边为自己整理战袍,一边伸手弹上她的头顶,笑道:“怎么?只是夸你两句就害臊了?”
婵娟望着那人襟前半裸的胸膛,只嘿嘿一笑地别开眼去,故意粗着嗓子道:“将军既然无事,那便早些歇息,小的这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婵娟不想在此处多作纠缠,遂连忙拔开两条腿便奔出帐门而去。只是她不明白,以前派十五来大营处打探消息时,明明都是关羽每日在大营中坐镇歇脚,怎么自从她进了刘备军中,倒成了这个赵云赖在营中不走了?
在她身后那位一身白袍的年轻将军,目光定定地目送着那道娇小的身影逐渐隐入远方的暮霭中,眉头轻轻蹙起,昏黄摇曳的灯光打在他面上,其中的情愫却是晦涩不明。
婵娟将木盆中的污水泼到大营东面的角落里,然后拖着腰酸背痛的身子又向赵云大帐前慢慢挪着。自从她为赵云做事以来,她便被准许自己一个人住在赵云那道大帐旁侧的小隔间内,里面大约有十平米左右大小,仅容得下一张垫在木板上的席子,和一个堆放各种杂物的箱笼。不过倒也因此,她恰好不用和寻常的兵士挤住在一处,也少了许多的麻烦事。
婵娟回程的脚步虽然已是疲累凌乱,可转身返回帐子的途中,却还是感觉到身后的些许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瞧着自己,蛰伏一时,只等待合适的时机便腾空直上,要将她摁入无底的深渊一般。
婵娟的脚步莫名快了几分,面上却仍是镇定自若,仿佛并未意识到背后可能随时出现的危险。但还未走出三五步,她便觉出身后的迫近感愈发明显,脚步遂也倒腾地愈发快了起来。正当她疾走几步,碰巧瞧见远处巡逻而过的一队军士,并打算高呼以求救之时,就感觉沉沉一只胳膊猛然压在自己的肩头,婵娟脱口而出的呼声竟全数淹没在那人猝然捂上自己口鼻的大手中。
那“恶贼”还悄然凑近她的耳边,声音亦是细如蚊蝇,道:“老大别怕,是我。”
听见十五的经典称呼,婵娟紧绷的心弦猛然一松,转身一个爆栗砸在他头顶,压低声音义正言辞地斥道:“好你个十五,拳打脚踢一顿还不够,竟然还要为了三枚铜钱追杀于我?!”
知道婵娟是在开玩笑,十五只委屈地揉揉自己的脑袋,然后将婵娟推到附近一处较为隐蔽的角落中,小声解释道:“老大,我担心你一人在军中会受人欺辱,便和柿子他们交代嘱咐了一番,亲自进来支援你。”
柿子是他们一行剩余几人中,除了十五之外唯一一位能够识文断字的人了,本姓石,大家处得熟了后便爱戏称他为柿子。婵娟曾经还颇为天真地就此举出了一列排比句,譬如:
为什么叫柿子?
为什么不是狮子?
石子?或者识字?
之前她与十五等人本已经约定好,说是要内外策应,以备不时之需。婵娟不想让他人冒险,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自己娇小灵敏,不会过于引人注目,就算日后被发现自己是女扮男装,只需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闹一回,刘备以仁义为名,断不会对她如何,遂也就抢先混进了军营。
可如今,十五他竟然也跟着征召入营,若是以后有什么异动,她又该如何保护大家全身而退?
似乎见她半晌不言语,十五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颇为天真烂漫地冲她嘿嘿笑道:“老大,我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婵娟这才闻声抬头,十五见状兴冲冲接道:“听闻司空大人近日大破袁尚,入主邺城,又领了冀州牧的头衔!”
邺城?婵娟低头抽了抽唇角,若是没有记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