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驾幸,感动了文士,不免又要唱几首爱民如子、与民同乐的赞诗。
实际上,御驾一到,道旁来看新鲜的百姓黑压压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好生没趣。
待圣上下旨免礼平身,移步舜华门近旁的望月亭里,张设御座,上有群臣环坐,下有侍卫守得密不透风,谁也看不清谁,只有皇帝那位子视野好些。
也不知被踩了多少脚,总算活着走到冯紫英订的位子,跟着的侍从小哥还扛来一把椅子。见空地多了把遗世独立的雕花木椅,贾环念叨:“冯大哥好会享受,还特特带了椅子来。”
冯紫英并那侍卫听了,撑不住,一起哈哈大笑。
你们笑啥?贾环表示迷惑。
“环兄弟,这个呀,是给你享受的!”冯紫英抖着手上来比划,“喏,你往上一站……”
疯狂挣扎,最终被抱到椅子上的贾环表示:笑不出来。
哼,再过两年,你们等着!
回去就增添饮食里的钙铁锌硒维生素!贾环气鼓鼓。
登高张望,当中最大的擂台上彩带翩翩,一对金发碧眼的舞女跃至台上,身缠锦缎,腰佩兽皮,手里各执一副三寸见方的短桨,浑圆肩部与纤细腰肢展露无遗。
她们且歌且舞,来到擂台中央,跪于一位筋肉虬结的异国男子身前。
异国男子接了短桨,单膝着地,向天子献礼。
一旁站出系发的何络国使节,向亭前御阶礼毕,便开口致祝词:“我何络国,久闻华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远道而来,有礼相赠,还望君主笑纳。”
台上的异国男子舒拳展臂,将手中短桨交叉舞起,那番邦使节却迟迟不语。天子座下,与会的几个重臣便催促:“敢问使节,这是何物?”
这一问,何络国来使面有得色。“华国乃世间第一锦绣繁华之地,素闻贵国臣民博闻强记,身怀绝技,故何络国献上举国喜爱的搏术‘精网’,欲同相乐。还望华国人不吝赐教。”
精网?网在何处?
亭中高官并街上百姓一齐望向擂台,但见两名舞女款摆柳腰,自腰带内各取二枚小球,以掌捧出。
贾环看看小球,又盯着那对短桨,眼皮直跳,心旌动荡。该不会……该不会……
“何络近海,民众多以捕鱼为生。渔舟之上难免乏味,便在停船歇息时,以双桨拨打酒塞,久而久之,便兴起专门的搏术。”
“一室之内,大有天地。软木为球,设方桌一张,取一对小桨,拉网为界。待球过网,在桌面反碰出去,才算无功无过,只等对手回击。若球未过网、不落桌台,我方失一分。若球过网落桌,对方没接到,则对方失分。因取南洋蛛丝为网隔之,精细无比,故而称之‘精网’。”
贾环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规则都一毛一样!一毛一样!
万万没想到,身在一本书里,竟找到他曾投入全部的精力与汗水,为其欢喜为其忧的运动。
这种感觉,真是怀念。
一切远如烟云的往事都重现眼前,他又拥有了动力和决心,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继续拼下去。
可身边的冯紫英脸色不虞,说道:“何络弹丸之地,竟敢在天子脚下打主意。”
主意?
冯紫英对着七岁小儿,没什么避忌,低声畅所欲言:“历来番邦典礼,都是歌舞春秋,诸邦没有不知的。此番,何络国拿出搏术,定要寻我朝武人较量。若只是寻常较量也罢,若敢往问鼎之事做文章……”
一语未了,果然听番邦使节挥臂相邀:“诸位,台上的乃是我何络第一勇士莫旗,有千钧之力,能飞剑断石,今番有幸得来中土,怎敢舞弄刀剑,但求与华国勇士一竟精网。”
勇士莫旗跳踏不止,冲台下大喝:“华国勇士,谁来挑战?”
群众还在适应状况中。大家出门参与庆典,都是看新鲜的,突然画风切换到挑战,面面相觑,很不习惯。
况且一来没听说过这个打法,二来这场面来了许多大人物,稍一不慎要给华国丢脸。
“华国勇士,谁敢挑战?”
莫旗的汉语学得不错嘛,一字之差,立刻在人群中引起骚乱。一个彪形大汉越众而出,拍胸大吼:“我来挑战!”
看热闹的人又有热闹可看,纷纷议论起来。
贾环从他们的话中得知,这个壮士叫郭武定,是华国武状会的新秀。膀大腰圆,一身蛮力,惯使狼牙棒。
民众欢呼鼓舞,贾环不以为然,这样的人适合做大刀阔斧的活,乒乓球要求动作灵敏、心思细腻。何况还是个生手,形势太不乐观。
“冯大哥,这人,能行么?”
冯紫英连连摇头,显然也不看好:“这姓郭的自小练拳脚,与人拼斗皆靠蛮力,与‘精网’路数南辕北辙。”
说罢,冯紫英唤来侍卫,附耳吩咐几句,命他速去。
“冯大哥如何知道他的路数?”
“虽不了解,但粗略看来,这精网之技与弈棋颇为相似,楚河汉界,拼斗厮杀,不过将满盘旗子换为自身,必要灵活兼有权谋。”
人才啊!
贾环琢磨,同样是花花公子,为啥别人这么七窍玲珑,自家那俩傻二哥就画风跑偏,像拆家二哈?
没几个回合,郭武定已经给耍的团团乱转,拿着木桨像拍苍蝇一样喘吁吁的追球,照“精网”的十分制计分,一炷香的时间就兵败如山倒。
人海中嘘声如潮。
“……”冯紫英以手掩面,“他为什么要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