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计划着,若无人上台,便差人提出大典之日不宜搏斗,将事端轻而易举带过去,事后再慢慢敲打。
可郭武定刚愎贪功,仗着自家祖传的肉搏路子,一切皆不放在眼里,上赶着入套。
这下可好,“武状会高手不敌番邦蛮子”,传扬出去,岂不丢脸死?
局面被动了,必须挑一个高手战胜莫旗,这台方能下得去。
“还有谁来?”莫旗更猖狂了,原本的小插曲已然升级,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我来!”
话音未落,大内侍卫沈云翻身上台,抱拳喊一声得罪,便与莫旗开赛。这个侍卫显然粗中有细,木桨挥在手里,虽然生疏,却自如多了。
好极了!
对于新手,这一板算是奇迹,沈云不愧是大内侍卫,理解能力超强。
然而!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曲线,将将要落在案上,却滑脱了。
贾环一个劲儿揉眼,难道他算错了回弹?可弧线分明没错。
他变换角度,盯紧台上物事,目不转睛。只一回合,就瞧出了大问题。
小人!卑鄙小人,球拍厚薄不一,球台不齐!
贾环出离愤怒了。乒乓球是一项绅士运动,一招一式收放有度,讲求的是行云流水、进退自如,智、计、勇、力融会贯通,才是制胜之道。而非寡廉鲜耻暗下阴招,以小人行径施加干扰!
如此看来,何络国对自家技术还真没自信啊,跟闻所未闻的人对打,还要出阴招。
贾环不由失笑。
“这位华国小儿,因何发笑?你华国武士连番失利,绝非乐事啊。”
糟,靠的太近,表情太张扬,被使节盯上了。阴阳怪气,拿他作伐子。
与此同时,沈云也将分数丢空。
庆典的氛围消失无踪,人们不敢置信地望着莫旗在台上得意,怎么也想不通,看似小儿游戏的东西,居然让我朝好手接连受挫!
既如此,就让我教你们做人好了。
贾环打定了主意,不慌不忙,慨然道:“我笑番邦来客不知底里,空耗气焰。我华国自古好客,务要让诸位远道而来,宾至如归。故而使节将此物做新奇炫耀,我国臣工只做不知。武官哥哥们不过让你,你以为当真是输你么?”
一席话毕,众人皆惊。一旁的冯紫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环兄弟?!”
这小娃娃好大的口气,若圆不回来,却不是千倍百倍的落面子?届时天子一怒,谁能幸免?
话既出口,覆水难收,大小臣工惊得浑身肉颤,不知如何是好。
何络使节更是被一番小童之话激得面红过耳,愤然道:
“既如此,口说无凭,烦请华国拿出真本事,方令我等心服!哪位武状元若战赢了莫旗勇士,我何络国愿年年纳贡,岁岁称臣。”
一时间,摩肩接踵的舜华门前鸦雀不闻,只听脆生生的童音极为雄豪:“区区小事,何必劳烦我朝武士。想同他们过招,先过了我这一关!”
说罢,贾环跳下椅子,朝人群中伸手:“绳子!谁有绳索,借来一用!没有的话,衣带也可!”总不能穿着空荡荡的大袖子挥拍,阻力太大了。
围观群众还在瞠目结舌,望见贾环伸手,纷纷避之不及,生怕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儿和自己沾上关系。贾环心想,难道要撕袖子了?衣冠可不仅是面子问题。正在犹豫,只听身后传来清脆童音:
“喏,捆药用的索子给你。”
贾环回头,原来是个背着药娄的小药童,伸出白净的手,递来几捆精致的麻绳。
救星!贾环充满感激地接过来,动手整理衣服,一个劲儿朝冯紫英使眼色。
冯紫英彻底被贾环的连续宣言惊着了,正在盘算怎么办,这小子倒不慌不忙,哼着小曲,取了两根麻绳束衣袖,仔仔细细缠了又缠,还一会儿眼巴巴看他一下,好像要暗示什么似的。
唉,众目睽睽语出惊人,还当着天子百官与番邦使臣的面。现下把话说绝,进退维谷,就是想救他离开,也办不到啊。
贾环眼睛都酸了,这神武将军之子就是脑子短路,接不到信号。小爷不要面子的啊!没奈何,贾环只得扯扯他的荷包:“冯兄,冯兄!”
冯紫英面色如铁,满脸“帮不了你”的决绝,微微俯身,却见这少年束袖绑腿,神气凛然,双眼闪耀如星芒,恰似上好的利刃将要出鞘。
少年舔舔嘴唇,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说:“冯大哥,可否……可否……”
他指指木梁高起的擂台,声音越来越细:
“可否助我一臂之力,抱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