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金安,从世俗眼光看,就是下下嫁。他将我从一个不愁温饱的中等阶层,抛到了充满艰辛和苦难的社会低层。
既然你已无怨无悔地自愿降到社会底层,那你就恭恭敬敬低下一贯高傲的头,躬下自以为伟岸的腰,去掉学生气的幼稚和清谈,开始以社会底层为起点的坎坷奋斗吧!
我调整了自己心态,使自己适应现实环境。但怎样起步呢?怎样开始奋斗呢?我皱起了思索的眉头。
九一年春节的前十天,我看到报纸上一则广告──新型电烤鸭技术转让。
我细读了这个广告,仔细揣摩斟酌了一番,觉得这个项目,我和金安可以干。
我还没有离开单位,必须每天上班。金安目前身体还没好,不可能像健康人开店那样,去远途进货,鸭源本地就可以购进。只要买了烤箱,租个门面,雇几个工人就可以干起来。更有利的是,阳城还没有人搞这种新型电烤鸭,先走一步,独家经营,做赢的把握大,利润可观。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的自知之明。我以为,一个从不会游泳的人,跳到水里,应先在浅水处,学学狗爬,练练基本功。然后才进一步学习蛙式、蝶式、仰式等泳姿,最后才能到深水处畅游。那种还没学会爬,就开始跑的sān_jí跳,是不足为训的,它常因底力不足而失败。
我可以把这个小生意,做为一块敲门砖、垫脚石,作为我经商的启蒙幼儿园,然后再循序渐进地步入高层次的小学、中学、大学。
经过这番思考,在看到广告二十分钟后,我当即拍板,在阳城首先开一个新型电烤鸭专卖店!
做商人,首先要具备猎犬一样的嗅觉,能嗅到别人嗅不到的机会,只有具备这种起码的能力,才能在严峻残酷的商业竞争中取胜。
或许因为我天生就具有商人素质,或许我母亲和金安也具有商人的嗅觉,我的思路,第二天便得到了金安和母亲的赞同,母亲答应拿出贰万元给我们做本开店。
兵贵神速,趁阳城还没人干起来,我们必须在正月十五开张。
我同金安雷厉风行,第二天,便亲自到省城一家烤鸭店考察取经。从省城回来,金安负责物色门面,洽谈租店事宜。我请了七天假,亲自去做广告的浙江瑞安电烤箱生产厂,买烤箱,取配方。
阳城至瑞安,单程要乘两天两夜长途汽车。来回得在汽车上硬坐四天四夜(那时还没有汽车卧铺),我只请了七天假,第八天便是大年三十。就是说,在瑞安我最多只有两天办事时间。
第一次亲自出门做生意,就像当年做小尼姑第一次去卖鞋一样。我感到了那种刚启程特有的激情和斗志,仿佛有军鼓乐敲击在心坎上。长途汽车到达瑞安后,我从坐了两天两夜的长途车上下来,只在马路边活动活动有些麻木的脚步,用意念调整了一下周身气血,便马上根据广告地址,去找厂家。
等我找到了广告上的那个厂家,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并没有在那家买烤箱,因为沿途我又有了新发现──
在瑞安马屿一带,各种电烤箱厂,遍地开花,大厂小厂鱼目混珠,五十米一家,一百米二家,广告纸色彩缤纷,铺天盖地,使你分辨不出优劣真假。
为了买到质量过关,价格便宜的烤箱,拿到可靠的配方。两天时间,我马不停蹄地走访了二十来个厂家。正赶上瑞安那两天,阴雨不断,我几乎天天都泡在风雨泥泞中了。因为初出茅庐,锐气充盈,我并没感到寒风砭骨,冷雨淋打,仿佛走在鲜花盛开,万里碧空下,春的田野上,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又清新。
两天后,我在两个厂家各买了一个烤箱,拿到了两个不同的烤鸭配方。等我付了钱,托运了烤箱,还有两天便是大年三十了,我必须连夜赶回去。夜间没有直达车,我便从杭州转车。
当年三十上午十点多钟,到达阳城时,我才感到有些精疲力竭,因为七天来,除在瑞安旅社住的那一夜,是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其余时间全是在走与坐中度过的。
出了阳城长途汽车站,我乘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向家奔去。一路上,到处可见迎新春,买mài_chūn联和花炮的密匝人群。西北风忽忽地从我耳畔刮过,我才注意到自己的形象多么狼狈糟糕──
脚上那双挂满泥浆的黑色棉皮鞋旁边,放着我顺便买来的一大编织袋烤鸭配料和一个脏兮兮的旅行包。上身原来干净合体的米色麦尔登呢子外套,已沾满泥浆和灰尘。头上那顶雪白优雅的绒线帽,也落满块块黑斑,变成花色。往日那个蜗居书斋,文静整齐的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风尘仆仆,不修边幅,泼辣能干的女商人形象。
面对这个新形象,我想起台湾电视连续剧《昨夜星辰》中一句歌词──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消失在遥远的星河!
是的,过去的时代结束了!过去的那个形象,随着一个时代的消失,永远消失了!
面对这个新形象,我欣慰地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万丈高楼始于垒土,我现在已经一砖一瓦去堆砌了。千里之行,始于跬步,我现在毕竟一步一步去迈进了。
这次瑞安之行,拉开了我步入商界的序幕。我像一头骠肥体壮的烈性马,抛去了以往束缚我的虚伪笼头,以前所未有的高昂质朴精神,无拘无束自由驰骋起来。
这次瑞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