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显脸色极差,镜片之下的眼睛里满是怒气。
跟在他身后的妇人是姨太太周锦,被人扶着的老太太是夏初霁的祖母冯氏。
“四年了,还知道回来!真是把夏家的脸都丢光了。”老太太敲着拐杖,气急败坏。
下人们听到动静纷纷探出头往这里看。
再次回到夏家,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夏初霁觉得恍如隔世。
上一世她为什么会死在北方的荒郊?跟有些人脱不了干系。
她不动声色地把大家的表情看在眼里后,跪了下来。
四年前,被登报离婚后,夏初霁去不列颠的梵桥市找到顾丘稳定下来后才写信给她父亲夏显说要留学。
要知道,四年前留城能去学校读书的女子都没有多少,更不要说去国外留学了。夏显本来是不会同意的,但是她已经在不列颠了,再加上顾丘说了很多好话,他才不得已答应。
“父亲,我错了。”夏初霁垂着眼睛,挺直了脊背,任由许多双眼睛在她身上打量。
“你错哪儿了?”
夏初霁顺从地回答说:“我不该先斩后奏。”她知道她的父亲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果然,夏显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这时,姨太太周锦感慨地说:“初霁终于回来了。当时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害我们全家担心,以后可不能任性了。”
夏显不知被她哪句话触动,脸色又沉了下来。
夏初霁抬头看了看周锦,平静地说:“姨娘说的是。”
周锦脸色微微一变。
夏初霁的生母死得早,只生了她一个女儿。
读书人都比较重情义,夏初霁的母亲死后,夏显就没有了续弦的打算。老太太冯氏几次想让他把生了儿子的姨太太周锦扶正,都被他拒绝了。
夏家一直没有嫡长子,为此,老太太跟夏显翻了好几次脸。
家里没有女主人,唯一的姨太太周锦就自然而然成了女主人,只是差一个名分。
平日里下人们都叫她“太太”,她也听惯了,乍一听到“姨娘”这个称呼,觉得很刺耳。
夏显倒不觉得有什么。他对夏初霁认错的态度很满意。
她从回来开始就一副真心认错的样子,温顺得让人挑不出错处,一点也不像是做出被离婚后偷跑去不列颠的人。
毕竟是夏家的大小姐,那么多下人偷偷看着也不好,夏显开口说:“把行李放回去,然后去祠堂跪着反省!”
“是,父亲。”
夏初霁站起来走路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周锦脱口而出:“你的腿怎么好了?”
“在不列颠的时候误打误撞治好的。”夏初霁问,“姨娘怎么有些不高兴?”
周锦反应极快,说:“怎么会呢?我就是太高兴了。老爷,是不是?”
夏显轻轻点头。
虽然他没有说话,反应很淡,但是夏初霁看到他的眼睛轻微闭合了一下,随后抿了抿唇。这说明他是为她高兴的,只是故作严肃。
他的父亲到底是希望她好的。
回院子前,夏初霁向祖母问安。
她的祖母冯氏也是大户人家出生,十分守旧,不苟言笑。
其实,不苟言笑的人不是真的没有表情。每个人所谓的能控制住表情,控制的不过是表面上的罢了,许多反应是下意识的,只有经过专门训练的人才能看出来。
上辈子夏初霁总觉得这位祖母太过严肃,不知道她在想着,这次留心看了看,却发现老太太有一瞬间皱了下鼻子,两条眉毛向鼻根汇聚。
这是典型的厌恶的表情。
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是厌恶她的。
被一向敬重的亲祖母厌恶,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夏初霁垂下眼睛把所有的情绪收起。
回到出嫁前的住处放下行李后,她来到祠堂。
犯错了要来祠堂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反省是夏家的家规。
“听说你的脚好了?”
还没跪多久,夏初霁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头,看向刚刚从女高放学回来的夏初晴。
周锦生了一男一女,儿子叫夏至温,比夏初霁小三岁,女儿叫夏初晴,比夏初霁小四岁。
夏初晴今年十六岁,模样娇俏,笑起来十分甜美,很招人喜欢。
“你很失望?”夏初霁问,“当年你跟周锦是故意害我断腿,又拖延治疗的吧?”
夏初晴面色怪异地说:“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多管闲事,自己失足摔的。”
“你说谎。”
上辈子夏初霁因为救夏初晴,不慎从假山上摔下来断了腿,后来因为治疗不及时,落下了腿疾。她一直只当是自己运气不好,临死前不久才知道那是周锦母女为了阻止她与谢熙的婚事故意设计的。
她们本以为夏初霁瘸了肯定做不了王妃,可以让夏初晴替她,谁知夏显觉得这是赐婚,无论如何也不能换人。
夏初晴否认说:“我没有说谎。”
随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改口说:“是又怎么样?你的腿都好了,就算父亲知道了,顶多让我跪跪祠堂,难不成还能让我也断腿?”
夏初霁没有说话。
上辈子她离婚回到夏家后,只想安静过日子,任她们母女张狂,也没有跟她们计较。可谁知后来夏初晴惹了麻烦,周锦竟然让她顶包。她百口莫辩,名声再一次败坏,而夏初晴却出国留学一走了之。后来,周锦又给了她二婶好处,以二婶的名义去找老太太说要给她介绍新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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