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四个人一块用饭,偏偏贺澜亭吃出了和身旁人不同的感觉。
世家公子的作态发挥到了极致,贺澜亭礼数姿态完美得挑不出错误,但还是能看出他对这一桌子粗犷的饭菜没什么胃口。讲究的贺公子出门必定会带自己府上的厨子吧,就像上次去安国一样。沈曦不明白他这会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从第一次见面,后又有前因后果,沈曦虽不至讨厌贺澜亭,但对这人也是烦得紧。想到方才对方嘲弄似的口吻说的那句话,沈曦心里有点气闷,仿佛在说她自作多情一样。筷子用的劲在思绪间大了些磕在碗上,惹隋珩分给她不少目光。
小姑娘的情绪方才还好好的,隋珩看到贺澜亭言笑晏晏的模样,目光微暗。
贺澜亭很是敏锐,无论是沈曦的态度还是隋珩一闪而过的沉色,他一清二楚,却泰然处之。仿佛这是他的家,而非来此拜访做客。
晚饭后,隋珩不留贺澜亭,随他在府上逛,却把沈曦留了下来。
这是隋珩察觉心意后,第一次主动开口把沈曦留住。以往他心里压着,总是分外克制,既觉得小姑娘年纪尚小估计不识情爱,又担心自己的偏执最后反倒害了她,但贺澜亭对沈曦至始至终的关注和探究让隋珩心烦意乱。他像一个被冒犯了领地的雄狮,暴躁不已。
沈曦一概不知,只满心欢喜。
两人独处,沈曦习惯了一贯自己说得多、对方听得多的相处模式,心里虽明白了她是喜欢隋珩的,但喜欢一个人在小姑娘的人生里还是头一遭上的课,她连预习功课都来不及。沈曦思来想去,先维持现状。
聊什么好,才不显得刻意又生疏?
结果一贯不受沈曦待见的贺狐狸反而成了沈曦下意识拿出手的话题。
“隋大哥,贺澜亭怎么也来塞北了?”
隋珩眉间一蹙。
他一点也不高兴听到沈曦嘴里提贺澜亭的名字。
“他此行任的是监军一职,顺便负责押送粮草。”
“监军?早不来晚不来的偏偏我们打赢了才来……”沈曦忍不住吐槽。
这就要问皇帝了。
人越老越糊涂,这一点放在万人之上的天子身上也适用。
塞北最炎热的七月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沈曦都在这里稍微晒黑了些,西北的一场季风终于为这片干旱的土地带来雨水。有了水源,关外蛮夷偃旗息鼓,两边暂时休养生息。战事到后来,蛮夷亦殊死搏斗,大昭将士能顽抗至今也付出了惨重伤亡。
若大昭还是几十年前的大昭,先帝仍在,国力充足,断不会最后打得这样僵持,大昭大可直捣黄龙。只要大昭未有巨大变革,塞北局势不会有改变,三足鼎立之势也不会有改变。
最后只看谁在历史中翻身,把剩下两方吞并淹没。
隋珩甚至觉得贺澜亭会任监军来塞北这件事都并不简单。大昭世家鼎立,帝王是注定斩不了也离不开世家,贺家是百年簪缨世族,如今塞北正乱,任塞北监军实在不是一件好差事。除非贺澜亭自有盘算,他是自愿的。
隋珩看着小姑娘清澈的眼睛,心中喟叹。
“小仙女上次的三个愿望还成立吗?”他问。
被隋大佬这样当面称呼,沈曦发现羞耻度贼高,过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隋珩话的意思。
沈曦连忙问:“你现在就要许愿吗?”
“嗯。”
沈曦好奇极了,隋珩会许什么愿?
隋珩开口道:“离贺澜亭远一点。”
“安国新君即位,南京又有皇储之争,贺澜亭与贺家牵扯其中,其他世家也大抵如此,贺澜亭来塞北恐怕另有所图。我心愿必护你周全,却不得不承认我为塞北三军统帅,终究有不能面面俱到的地方。小曦,这是我的错处。但我希望你平日里谨慎,若与危险先顾自己。”
沈曦的心情经历百转千回,错愕、窃喜、失落到感动。
小姑娘抿了抿嘴,纠正说话的人:“这个不算,你要许个和你自己有关的愿望,这个我本来就可以做到呀。”
“就这个吧。”隋珩没打算更改。
沈曦觉得这个隋珩要她完成的这个愿望太简单了,简单得她有挫败感。或许隋大哥根本就没有想要她替他完成的事,这只是拿来哄哄她的。
“你说过的,我许的愿望你能做到的都一定会做到。就再给我一点心安。”
隋珩见沈曦点头保证了,涩然一笑。用光面堂皇的借口掩饰内心真实的卑劣,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沈曦和贺澜亭有太多接触。
*
沈曦从隋珩那回去,沿路上她心不在焉,想的都是隋珩的事。这段时间隋珩总让她觉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但沈曦冥思苦想也是种想不出这份不对劲到底出自哪里。沈曦埋头走着,脚步拐了个弯,远远看到贺澜亭正与阿岚说着些什么。
沈曦起了疑惑,在原地踟蹰了许久,匿着脚步悄悄走近。
“我以为我的提议姑娘你必然会欢欣鼓舞地接受,阿岚姑娘你当真不考虑一下吗?”贺澜亭捏着扇柄,略略一笑看向阿岚。
他从容镇定,阿岚在贺澜亭面前十分得不自在,喉咙滚动,局促说道:“……可是我没那么厉害。”
贺澜亭闻言笑了,目光停驻在阿岚身上,带笑意的桃花眼却能剥皮拆骨看透人心,和他的人一样锋锐无比:“阿岚姑娘你过谦了,我只是想要一个办法。若阿岚姑娘不能帮我,能替我指明一条明路贺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