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车厢内,苏无袍与蒙芭拉相对而坐,两人俱是不发一语,气氛降至冰点。苏无袍固然一贯冷心冷面,而蒙芭拉……她虽然胆大,可一到苏无袍面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下意识地收敛起来,难以毫无顾忌。

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路上这么长的车程,长久不说话会疯的。蒙芭拉讪讪地开口,“苏将军不是精于骑射吗,怎么不骑马?”

“陛下命我贴身保护你,我自然得时时刻刻看着。”苏无袍的脸根本没对着她。

又是无语。沉默像一种习惯,越是长久,越难打破。

蒙芭拉搴帘看了看窗外,尘沙漫卷,是边境特有的干燥的物候。她放下帘子道:“快到哒哒国了。”

苏无袍看着她平静的脸色,语带嘲讽:“你母国的父王过世了,怎么你似乎一点也不伤心?”

“将军希望我伤心么?”蒙芭拉正视着他,“是痛哭流涕,还是捶胸顿足?假使做这些有用的话,我早就去做了,可惜并没有用。伤心难过不能挽回什么,而你也不会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同情,说不定还会觉得我做作。”

苏无袍尴尬地扭过头去,好似被说中心里话。

蒙芭拉轻轻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难过,父王的确是我的亲生父王,可我有时候时常怀疑我是否他的亲生女儿。父王姬妾众多,子嗣亦不少,在这样一个大家庭中,往往yòu_nǚ最得钟爱,长女就显得无可无不可了。所以有时候我还真羡慕我的小妹,她还那么小,完全不懂得爱是什么,就已经有人全心全意地爱她,真好。”

苏无袍忽然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就好像某个人曾经说过似的——当然可能内容不完全一样,但就是这么个意思,他一时也想不起。

蒙芭拉勉强一笑,叹道:“不过如今我父王离世,最伤心的就该是小妹了吧,她也许还不知道伤心是什么,可是她一定会哭——从前父王忙于政事,不来看她的时候,她也常常哭。这回她该哭得更厉害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缓过来。”

“那么你呢,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苏无袍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难过的,可又能怎么样呢?”蒙芭拉呼出一口气,定定地望着窗外,“现在我才隐隐约约知道,父王未尝不关心我,他从小将我充作男子教养,锻炼出我强健的体魄、强悍的个性,为的就是让我以后能生活得更好,不需要依靠别人的庇佑。可惜现在已经晚了,他不曾给我问清楚的机会,也不曾给我报答他的机会,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离去,将我们撇在这尘世间……”

她说不下去了,生怕自己再开口,便会带上一点哽咽的喉音。她颈部的筋肉微微颤动着,看得出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可是她始终没有哭。

蒙芭拉一向大大咧咧,难得有这样忧郁沉重的时刻,苏无袍忽然产生了一种隐隐的负罪感:自己或许不该对她这样冷待。

“公主,这车坐着怪闷的,咱们下去透透气吧!”苏无袍提议道。

“透气?”蒙芭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苏无袍脸上难得显出一丝殷勤的笑意,“对,这里天高地阔,不尽情驰骋一番岂不太可惜了?”

不由分说,他便拉着蒙芭拉下车,也不问她同不同意。马车后本就跟着一队骑兵,苏无袍蛮横地勒令其中两个下去,将他们的坐骑夺过来,自己和蒙芭拉一人分乘一骑。

其时已近黄昏,硕大的红日远远地挂在天边,看着却仿佛就在咫尺。霞光将原本朴实的天空晕染出各样色彩,是鲜明的暖色调,令人生出融融的暖意。

脚下的大地平实而有光泽,两人两骑在上面慢悠悠地晃着,借由日色投下两撇黑色的剪影,像淡黄色的绢布上两滴饱满而有风骨的墨汁。

两人始终与车队保持一定距离,为了方便说些心里话——虽然压根就没怎么说话。蒙芭拉仿佛有点心不在焉,只松松地拉着缰绳,任由马匹自由驱驰。苏无袍知道她在想自己的心事,也不好打搅她。

忽然一阵狂不自禁地抬起手臂挡住风沙。不料蒙芭拉的坐骑给一块石子绊住,半边身子向下倒去,连累它背上的蒙芭拉也将摔落在地。苏无袍正与她并辔而行,忙伸出一只手来拉她,蒙芭拉也赶紧拽住他的手。也不知是苏无袍的力道太轻,还是蒙芭拉的身子过重,苏无袍不但没能将她拉上去,自己反而也被拽下来。

两人齐滚滚地掉到地上。无巧不巧的,苏无袍正好压住了蒙芭拉的身子,两人的脸只隔着咫尺之遥。

眼看两张唇即将触在一起,苏无袍及时地反应过来,连忙一手支地,硬生生地将身子撑起。而蒙芭拉也赶紧从他身下挪开,小心翼翼地蹲到一旁,如同小鹿般受惊的模样。

苏无袍的脸仿佛有一点发红,他尴尬地开口:“公主,咱们回去吧。”

蒙芭拉点点头,目光却看向倒下的那匹马,它太笨重,看样子是爬不起来了。

没奈何,两人只好共乘一骑。蒙芭拉坐在苏无袍身后,慢悠悠地看着马匹行驶。她身上传来一阵阵的幽香,也不知是什么香,引得人心荡神弛。

苏无袍的脸仿佛又红了,他轻轻咳了两声,“公主,您没受伤吧?”

蒙芭拉在后面平淡地答道:“我很好,将军放心吧。”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她竟然矜持起来。

她这样冷淡,苏无袍反而觉得心里有点痒痒的,他再度咳了两声,仿佛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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