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开车的是陆行,陆母和陆父坐在后面,三个人依旧在恍恍惚惚之间,好半天这一车子里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一片令人尴尬的宁静。
陆母的神情从刚刚开始便没有变过,嘴唇紧紧地抿着,就像一条直线。
旁边坐着的陆父看起来有些神游天外,眼神似乎聚集不了焦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陆行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爸,妈,你们也别想多,可能单阿姨在气头上……说的话重了些,你们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天知道他其实在单静秋说到后头时,心一阵一阵地抽着疼,看着那些照片,他一直在反思作为一个哥哥,他对卢思是不是太过偏心,太过无情了,甚至吝啬于给她发送出一点好意的信号,可现在看着爸妈这样子,他总得先安慰安慰,要不妹妹没了,爸妈也没了。
陆父看着妻子,她依旧看着窗户没回头,他便知道向来好强的妻子这回应该是真的被打击到了。
别说妻子了,就连他,何尝不是呢?
被人扯下面具,就像赤着身一样,难堪的被劈头盖脸骂一句,还句句直击内心。
陆父在那时一方面是恨不得站出来同单静秋好好吵一吵,但是另一方面,被这么说着说着,他们何尝不是发现自己错了呢?
如果不是被对方逮着骂,也许他对这孩子还带着偏见吧?
要知道,他听到这孩子背着他辞职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丢在地上踩,他哪会去想想这孩子难不难过呢?更没有去想想这孩子究竟是为什么离开。
“老公,思思她已经去法国了?”陆母头贴着窗户,看着窗外的风景略过,静静地问了出来。
几天前只是离家出走的亲生女儿,几天之后却是已经远渡重洋,可她这个做妈妈的,居然一丁点儿也不知道。
陆父有些难堪:“我不知道……”对于卢思出国的事情他也是真的没听到半点风声,她换了个号码陆父也只是当做孩子闹脾气,打算等有空了再来处理处理,哪知道这孩子已经走得追不回来了呢?
“你不知道?”陆母被他这一句不知道给搞得有点晕头转向。
“我……我不是和你说缓几天再去找思思来谈一下吗?结果我前两天找她部门的部长,才听说她已经办理离职的消息……”
原本专心开着车的陆行把这话听进去,心里写满了惊愕:“爸,思思她办离职没有人来汇报吗?王部也没有告诉您吗?”
他在公司帮忙的日子,对于王部长也有些了解,他可是头一号的马屁王,爸爸说往东,他不敢往西,怎么会出现这种思思离职没有人和爸爸说的情况呢?
他又补了一句:“而且咱们公司不是辞职得提前一个月提的吗?思思怎么就直接走了呢?”
这话问陆父,陆父心里也苦,他前几天才逮着王部长把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丢过去,可最后自己瘫在椅子上,只能让他离开,为什么呢?因为一切还不是怪他自己。
“公司的人不知道思思是我的女儿,所以她离职他们都没有和我说。”
这下陆行心里的谜题解开了,是啊,没人知道卢思是陆父的女儿,又怎么会拿一个小职工的事情去叨扰董事长呢?可是他心里的苦涩却越来越多。
虽然父亲向来秉持着公私分明,不要把家庭私事带到工作上的原则,就连自己的儿女也交代了不能给他们照顾,该怎么用怎么用。可是他刚上班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已经把他部门的领导叫去说了说,让他帮着注意一下,有什么问题及时和他说,更别说当初微微只是来实习了,秉承女孩富养、男孩穷养的父亲,老早就交代打点好了。
可卢思呢?单阿姨说得对,他们自己没有发觉,可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爸,您之前从来没有和王部长交代过吗?”
陆父很狼狈:“没有,咱们家的孩子就是得靠自己的能力,怎么能让我叫人照顾呢?我一视同仁!”
陆行扯扯嘴角,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还在辩解,难道老老实实的承认他们就是辜负了卢思也不可以吗?
他手抓紧方向盘,低沉道:“可是爸爸,以前我和微微去公司的时候,您也拜托过公司的人关心一下我们,才不会让我们出问题啊。”
“那不一样……”陆父想辩解,可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
“爸,没有不一样!思思也是你的女儿,她也是我的妹妹,为什么要说不一样呢?”陆行气急,他宁肯父亲好好地说一句他错了,那么他们一家人好好去挽回,也许一切还有余地。
陆父大脑里的想法走马观灯飞快掠过,嘴巴说个不停:“不一样的,思思她之前到单位就是靠自己考进来的,她工作也很顺利……我之前没有介绍她,突然和王部长说不也很奇怪吗?等等没准搞得满城风雨……而且要是我找人关注着她,她自己知道的话没好好工作怎么行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拼命解释说明着些什么,也许是一个做父亲的权威,或者是不容生活出现变化的霸权,让他面对措手不及的一切拼命反抗。
陆行真是佩服自己能好好开车,之前他从没注意过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毕竟他老担忧陆微尴尬,又觉得都成人了,以后也未必有太多来往,没必要非得天天保持着什么联系、关怀。
可他也成为了这场家庭集体施暴的加害人,冷暴力、歧视就不是另外一种暴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