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关山脚下,连城站在山口处,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看不到头的一众疲惫的将士。
他看着高耸入云的山顶,真的像极了一块无坚不摧的盾牌,守护着里面的人永远不受侵扰。
然而此刻这块盾牌,也已经不是无坚不摧了。
既如此,那就让他来加固它吧!
他看着面前列队整齐的齐军军士,上至总兵副将,下至火头小卒,每个人的脸上,都异常的坚定和...视死如归。
他们还未放下已经变钝折弯了的武器,也还未换下染了血的铠甲,甚至连见骨的伤口也还来不及包扎。
站在最前面的副将胡缑道:“禀告皇上,两万军士已经全部到齐,请皇上检阅。”
连城轻轻嗯了声,上前一步,点头道:“你们可知道,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知道。”胡缑嘶哑着嗓门高声道,“末将都跟兄弟们说过了。这些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满怀一腔热血,只希望能够替皇上阻拦住敌军的去路,为皇上、也为恒阳百姓争取更多的时间。”
“好。”连城轻轻吐了个字。
他喉咙酸涩,心怀愧疚。
他以为没人会愿意牺牲自己来替他们拖延生路的,他以为齐国到了今日所有人都会恨他的,他以为再看不到大家的忠诚了。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不该总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些个兵士,他们是真真正正的君子,是齐国的勇士。
他后退一步,折了身体,弯腰低下头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一鞠躬,他后面的将士也齐齐跟着弯下腰,深深一礼。
“皇上。”胡缑吓了一跳,受宠若惊也赶紧弯下腰来,而且弯得更低。“这使不得。”
身后那两万将士见到他弯了腰,也跟着低下头,场面一时寂静凝重。两拨人,一拨两万一拨八万,彼此向对方鞠躬,就像千万人去哀悼祭拜,正接受主人的回礼一样。
可其实,这一拜也真真的是哀悼。活人给活人哀悼。
此一别,便是永别了。
有些还是同住过一个帐篷,同吃过饭的,昨天之前还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甚至在刚才,有的还救了自己一命的。
“皇上。”肖璠大吃一惊,伸手过去要扶他。
连城抬手制止,再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好一会,这才直起身来。他前面的两万人在他直身后,才跟着直起。
“漂亮话朕就不说了,朕替恒阳百姓,谢过诸位慷慨赴死。”
胡缑坚定道:“皇上,将士们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能为国尽忠,也是将士们最好的归宿。”
这两万人,职位有高有低,年龄有大有小,他们彼此之间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然而今天过后,只怕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了。死后,只怕连尸骨都不全,连块墓碑都没有。
然而,人死如灯灭,要那些死后规矩来做什么。
“皇上,走吧!”
连城对面的胡缑催道。
连城珍惜了口气,绝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果断地转身,喝道:“走。”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沉了口气,当先一甩马鞭,驰风而去。
他一走,与他一边的八万齐军,也依次转身,跟随而去。
不留恋,也不同情。
身后的两万齐军,目光一直追随着远去的帝王,直到他被人群淹没,这才纷纷单漆跪地,恭送皇上。
最后一次,恭送皇上。
胡缑目视着前方,凛凛目光坚定,口中承诺道:“皇上,臣一定替你,守住顶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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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放这。那个,摆那。”
顶楼山山道中,胡缑有秩序地指挥着一众兵士收拾旧的战场,然后又布置新的阵局,一半人在忙碌着准备,一半人在加紧吃饭。
因为,新的战局又即将开始。
“将军。”有兵士从山道外进来,禀报道,“他们来了,距离我们不到三公里了。领军的是权懿和啟麟,还有蜀太子。”
正在布置战场的人动作一顿,正在吃饭的人咀嚼的动作也慢了半拍。
胡缑凝眉,冷喝道:“看什么看,赶紧做赶紧吃。”
于是一众人又恢复了动作,该干什么干什么,而且动作比之前的更快了。
蜀吴的车轮战,又开始了。
再过了一会,又有兵士来报。“报告将军,敌军距离我们只有两公里。”
“报告将军,敌军距离我们只有一公里。”
“备战。”
一声令下,两万军士,各就各位。
五千人处于顶楼山外半山腰位置,弓箭已经准备就绪,为第一道防线;一万人守在山口,武器在手,怒目而对,视为第二道防线;至山道中间,山腰处设有泼了火油的滚石,山脚下设一万兵士,为第三道防线。
而最后一道防线,便是接近顶楼山里面山口的地方,由胡缑亲自率五千军士作战。
近了,更近了。
一千米,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放。”
五千箭支,一声令后,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漫天倾泻,像下雨一样纷纷落到敌军的身上。
权懿和啟麟同时看向前方上空,横眉以对,同时喝道:“盾牌。”
这样的招数已经不陌生了,他们每次接近顶楼山五十米,就会遭到箭阵。第一次可能不知所措,但第二第三次后,他们已经能应对自如。只要举着盾牌往头顶上一挡,箭支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