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不是他的儿子,南慕仙也恨他,最重要的是他疼了这些年的儿子居然是仇人的亲生子!
皇帝又急又气,脏腑之内像被烈焰炙烤,他说不出话,眼眶强撑瞪住陈峰,眼白发黄眼球发灰,像两颗死鱼的眼珠毫无生气。
他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阵“咯咯咯”的怪声,想说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该死,都该死,全都是悖逆之人。
“朕要杀了你们!”终于拼尽全力他说出一句话,却因为上半身昂得太过用力整个人都栽倒下去摔在地上。他全身都关节都在痛,远胜于跌倒本身的痛苦。他觉得自己精疲力尽再没有力气重新爬回龙床,他不能保持住他作为皇帝的尊严了。
他匍匐在地,努力侧过脸去瞧陈峰。陈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鄙夷着看他。
陈峰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他?他是皇帝,是天子,是这普天之下最有权威的强者。然而他拥有这样最强者的身份,临了,却毫无尊严底气可言。
孽种,孽种!他说不出话,口型却是在骂陈峰。
陈峰无动于衷。
皇帝突然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他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他想起自己这一生,在追逐先帝肯定和权力的过程主动抛弃了少年时代的纯真感情,可是南慕仙这个女人居然没有在原地等他?!他明明想过,等功成名就之时就会带回她的,她居然高高兴兴投向了钱胤轩的怀抱,还生出了陈峰这个孽畜!
他又看向陈峰,这一次落入眼帘的却不是那个随心所欲的瑚亲王了。
陈峰像极了南慕仙。
而他看见了南慕仙。
这位当年可称之为整个大齐最美的美人的女人,突然变成了十三岁时候的样子,梳着双环,着一身芙蓉粉的衣裳,遥遥向着他笑:“你们又淘气了,萧义,你都把胤轩哥哥带坏了,一会我大哥知道了可要不让我同你们玩了。”
随后他看见年少时的自己和钱胤轩在一起,白齿青眉意气风发的两个少年郎,互相勾着肩膀,不约而同对南慕仙笑起来。
“仙儿,走,带你去河边看春燕。”
南慕仙再不说话,只是用扇子遮着唇笑,眉眼弯弯国色天香。
“仙儿……”皇帝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向着她伸出手,最后只有两根手指搭在了她绣着芙蓉花瓣花纹的鞋面上:“仙儿。”
他再没有力气爬起来去抱一抱她了。
要是那年他没有决定娶皇后,要是他没有背过身去故意避开南慕仙质问、失望和愤怒的眼神,也许现在他们会是令天下称颂的帝后。
不,也许那样他根本当不了皇帝。
一切都是从那一点点对权力的贪婪yù_wàng开始的。
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萧义,都结束了,走吧,胤轩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皇帝渐渐看不见东西,只听到南慕仙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竟然站了起来,回头去看,明明自己还躺在那里。
“萧义,走呀,快跟上。”
皇帝回过头终于又看见了南慕仙,不远处站着的是钱胤轩,那个温润的像玉一样美好的男子,充满爱意地望着南慕仙,永远在那守候着她。
皇帝望着他们突然忘了前尘往事,他不自觉地朝他们走过去,慢慢走入一片黑暗当中……
陈峰还是站在原地,眼看皇帝的手指渐渐不再动弹,这才上前用脚踢开他的身体,蹲下身试探了他的鼻息——确认自己已经为钱家和自己的娘亲报仇了。
如果不是自他成为“瑚亲王”起时发现李德水不太对劲,他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这段前尘往事的。
李德水辅佐南家三代,曾是岐国公当年在海疆时最信赖的副将。他亲眼看着南慕仙抱着饿得惨哭的陈峰远道而来,亲眼看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述说那生不如死的一年,亲眼看到她挂在房梁上已经冰凉的遗体,也亲眼看着她被埋葬在那片瘴气弥漫的湿润泥地下。
他从岐国公手中接过陈峰照顾,对他无微不至视如己出。他知道这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在陈峰被岐国公故意迷惑皇帝而成为亲王时感到了震惊。
陈峰注意到他的恍惚和不安,严加询问才终于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陈峰明白了岐国公的用意,钱胤轩和他是最好的朋友,南慕仙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被皇帝逼死了,他的恨根本无处宣泄。
皇帝的所作所为等于亲手切断了当年所有的友谊和情谊,岐国公的报复就是从混淆他的血脉为开始的第一步。如果陈峰能成为储君那是最好,如果不能,也算已经报复了皇帝,他会转而全力支持萧砚成为皇帝,让他的女儿成为皇后,让南家人的血脉真正融入皇室,让南家也尝一尝他萧家天下的滋味。
陈峰慢慢走向大殿门口,他打开门走出去,方敦迎了上来想要进去。陈峰略一抬手挡住他道:“方公公,去请睿亲王,皇上要见睿亲王。”
方敦疑惑:“皇上今天该是很累了。”
“皇上要见睿亲王,我叫你去请。”陈峰冷酷地盯住他,重新强调了一次。
方敦背脊一凉,应下命令。陈峰转过身重新回到殿内,将皇帝的尸体搬回了床上。
萧砚就在部里议事,所以得到消息很快赶了过来,他进到殿内看到皇帝好好地躺在床上,陈峰一个人守在一旁。
“父皇睡了?”他敏锐地感觉到陈峰神色古怪,看了纹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