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
披挂戎装的雷城主站在墙头南望,神情严肃凝重,其实有一多半是因为肚子太过辛苦——他的肚腩太大了,今晨是在小妾的帮忙下才把盔甲穿上的。养尊处优太久,有时候他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军人。
他不想忘,但不得不忘。他的地位太高太敏感,若他每日锻炼身体、每夜阅读兵书,朝廷就一定会知悉,并且推测出一些谁都不愿看到的结论:吉亲王你镇守南疆,外无强敌内无贼患,何以你麾下竟有人励精图治?
作为离龙椅最近的人,宁可昏庸无能,也不要被龙椅主人视为励精图治。八位亲王都非常聪明,变着花样地证明自己昏庸,所以一直以来圣上都非常放心。在治世,这是最合适的局面。
问题现在已是乱世发端,治世的一套不再管用。外戚和宦官干政,圣上又醉心于长生玄术、不问朝政,偏又有百年难得一见的旱灾降临、无数天外来客(冒险者)出现,纵如雷振宇这素来不信鬼神的人也觉得是某种天兆……不需要亲王们虎视眈眈,龙椅就已经摇摇欲坠。
于是吉亲王派下这么一条任务:有道人丁大师自远方来,须以其马首是瞻。
信息很简短,但那是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作为属下,揣测主上心意是基本功,很多主上不方便说的话,属下都必须听得清、听得见,再做得到。所以雷振宇顺手阴了鲍丰学一把,一则为了公务,二则出了这些年忍着的的一口鸟气——仗着立场对立,姓鲍的那厮可没少给他添堵。
“大人。”副将的声音打断了沉思。“此时虫群已溃、冒险者无力再战,而妖怪随时可能遁走,可要我们出城冲杀?”
雷城主沉吟不语。
副将抱拳:“大人,军情从急,请速下决断。”
这时有一人拎着袍子前襟匆匆忙忙上了墙头,却是城主府管事,也难怪士兵不予拦阻。管事跑到雷城主身边,气还没喘匀,也顾不得会一口口地喷在城主颈侧,附耳道:“贵客,哈,忽然,外出,方向正是南门。”
城主立即对副将道:“按兵不动。”
副将虽不解,但依旧传令下去。
或许所有人都会注意到那些冒险者的勇悍,以及蜘蛛精强大的战斗力,但这一切其实都毫无意义。与妖怪勾结、祸乱城镇,这等大罪不亚于叛国逆君,厚朴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得天下皆知,这是丁大师早已定下的计划,所以丁大师才会孤身离开府邸,现在多半埋伏在死尸林中。所以说,看着一个必死之人在垂死挣扎,雷城主只觉得对方真蠢,甚至连带着觉得冒险者也真蠢。
这只不过是一盘棋而已,棋子的死活全在棋手一念之间。
雷振宇忽然想道:自己、鲍丰学还有丁大师,是否也是大人物的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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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穴之野。
杀死月魔之后,厚朴迫不及待地低头,将自己的手和“妖力之种”囫囵吞了下去,残损的口器垂落一挂挂浑浊粘液。以它为中心数百米内的土地肮脏沆瀣,人类与虫子的尸体彼此交叠,节足和断臂相互钩挂,而红色和绿色的液体调和成怪诞颜料。腥气持续自混合物中发散,被风吹入死尸林中,熏得鸟儿在林子上空盘旋聒噪、不敢归巢。
厚朴刚登场时万籁俱静,当时所有生物不敢作声;现在依然万籁俱静,因为大部分生物都死了,再也不能作声。
截止至目前,人型厚朴已失去两条手臂与那可在鞭、网两种模式切换的武器,【捆仙丝】(定身)不可使用;而霸王蛛厚朴的口器、螯肢和两根长腿也受伤,【钩吻】(偷血)、【血竭】(剧毒)不能使用。【借势】(增益)用过了,这么强的招数不一定能用第二次;【附子】好像是将“妖力之种”寄生在某单位身上,事到如今应该也派不上用场。算来算去,厚朴能用的也只有【地衣】(听起来感觉不厉害)罢了。
霸王蛛是变弱了,可玩家何尝不也变弱?若风和月魔两大高手先后落败,轩辕公会的杀boss计划其实已经告吹。
人皇思考了短短一瞬,便决定继续作战。他的想法其实非常理智: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不杀掉boss,叫老板颜面何在?而且以老板的性格,只要能拿下boss,任何代价都不值一提。死了的、丢装备的领补偿,有功的拿奖金,多简单啊?
恰这时,霸王蛛已吃掉魔荆虫后的“妖力之种”,它不急着走,开始四处翻捡尸体、寻找死掉的魔荆。虫群和魔荆早已作鸟兽散,所以它畅行无阻。然而,玩家开始向它靠拢,惨烈的厮杀即将开始。
“真要这么做?不等他俩回来?”龙神询问。
人皇摇摇头。他揣着袖子里的“幻变符”,眼神茫漠。月魔,若风,不是只有你们才有压箱底的绝招。
身为符箓传人,他能运用各种各样的符纸,而手头最强的符纸要数这张“幻变符”。符纸以合香“云海寻龙”熏制,又以混有鲛人泪的朱砂为墨,粗略换算下来,这张符纸便值三千元人民币。“幻变符”虽无杀伤力,却能生成一个针对目标的幻境,厚朴一旦中招就只能任人鱼肉。
他的战术目的,就是用大量人命去消耗妖怪的体力,好让他有机会施展“幻变符”。他很快便如愿了,应该说,是厚朴太配合了。身为死尸林的霸王,厚朴怎么可能傻乎乎等着被人类合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