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活。
这真是她活了这么多年,觉得最顺心如意的一句话,再多祝福奉承或是旗开得胜的激励,都比不过这一句,要她活。
殊不知,她也想活。
这世间的繁华诸景还没同你看够,她怎么舍得死,但到了国破家亡之际,身为公主,能够赴身殉国,是她最大的心愿。
不同的是,以前的叶颂想起这些,从来都是不怕的,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她不想轻于鸿毛,她要死的轰轰烈烈,头颅滚落又如何,只要一腔热血为国淋洒在城前,浸入疆土,这是她中原第一巾帼的荣耀!
但现在,叶颂害怕了。
她一看到宁容远的这张脸,她就想活。
只不过,活不成了。
叶颂心想着,舔了舔嘴角的血涸,血红的眼角噙着滚热的泪,不顾后背的剧痛,哽咽的喊道:“我要你放箭”
扈九再不能看她受苦,抬起的手臂直接落下。
却被江淮一把接住。
那人的手指犹如钢钳,扈九只被抓住就疼的脸色变白,但两军交兵阵前,他只能咬牙忍下,却听江淮恶狠狠道:“我看谁敢!”
那四个字说的是要多霸气有多霸气,要多独断有多独断,叶颂听到是又感动又着急,忍不住再喊:“宁容远!别管……”
“你给我住口!”
江淮不可置否的喊了一句,随即冷冽的看着卫诚,那人见她屡次三番的拦下扈九,就知道自己绑架叶颂为质就对了,只要这个什么狗屁中原第一巾帼在自己的手里,城楼下的江淮就不敢妄为。
而在江淮身后,慕容清上前几步,扶住她的肩膀痛心道:“别一意孤行,你不能犹豫了,叶颂……活不成的。”
谁知话音未落,江淮直接甩开他的手,转头看过来时,那眼神可怖的仿佛是孕育了恶鬼的血池,里面有无尽的痛苦。
慕容清咬咬牙,硬着头皮道:“你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叶颂,就连洛阳城内的樊侗怕都要撑不住了,若是叫余下永军和卫诚汇合,咱们今晚的一切心血可就白费了。”
江淮牙关紧咬,就是不肯松口。
她当初没能救下徐丹鸿,如今更不能放弃叶颂!
她不能一次又一次的,辜负背叛这些真心为自己,但却是心知肚明,心甘情愿被自己利用的人!
她不能!
而慕容清的眼底也浮出些许雾意,但到底被理智覆盖:“你不能这样意气用事,叶颂活不成了!”
“宁容远”
城楼上忽然又传来卫诚的嘶喊声,那人接过旁人递来的长枪,用右手拿着,直直的悬在叶颂消瘦的背上,尖端抵着肌肤,扎出血来。
“你若再不退兵!我就用这柄银枪贯穿这贱人的身子!”卫诚的眼底闪过得意的寒光,“就像方才!我们挨个干翻她一样!”
“放肆!”
叶颂眼眶眦裂,看准时机猛地撑臂往上撞去,而卫诚不察,手里的银枪来不及收走,竟然真的活生生的贯穿了她的胸膛!
没有刺出去的惯性,居然还是贯穿了!
足以见叶颂用了多大的力气撞上去,那赴死之心,又是多么的坚定而不可摧毁,为国而死,为百姓而死,她始终无怨无悔。
当那鲜红的血扬洒而出,有狂风扑来,接了一滴,甩在江淮的眼角处,又烫又腥又苦,那一瞬间,江淮用尽力气大喊。
“放箭”
与此同时,她的耳边什么都听不见了,一切景象都在放慢,万里风声入耳,搔不动她的一丝神经,只仰头直勾勾的盯着城楼之上卫诚恼羞成怒的抽出银枪,将叶颂残忍的踹了下来。
那须臾的一秒,恰似永恒的亘古。
江淮仰头,在叶颂跌坠的刹那间,脚蹬地面,这猛地奔起来的巨大力道,足以将地面刨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来。
且在此刻,头顶上是大片的箭雨,密密麻麻到遮盖了月光!
看到叶颂的血后,江淮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奔袭了过去,那人的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摇而落。
落在了江淮的怀里。
而她茫然又听见了,却是风声将自己双臂齐齐断裂的声音送入耳朵,但在此时刻,**的疼痛最不算什么,江淮只被冲击的跪坐在地上,膝盖处的布料直接染红,刮出一道红迹来。
叶颂则又涌了口血出来。
两人之外好像生了道无形的屏障,那七万川军脚踏尘土,从她们身边呼啸着掠去进城,却没有一人能接近十米以内。
那些嘈杂的脚步声在周身扑浪般响起,遍眼都是那些士兵交叠奔走的双腿,江淮不顾断裂的手臂,发疯似的在身上摸索着,终于将那个小盒掏出来,再把里面的药丸拿出来,那是,广陵仙。
她声音和手都抖得厉害:“把这个吃了。”
叶颂的胸前是大片刺眼的红,脸色却是惨白,眼珠上像是结了一层脆弱的浮冰,等不到太阳出来,就要融化殆尽了。
费力的推开江淮的手,她声若断絮:“不……不能吃……这是你……你的……救命药。”
江淮眼中微怔,来不及思考叶颂为什么这么说,只一意孤行的要给她喂下。
谁知叶颂拼死攥住她的手腕,鲜血在两人的掌心蔓延:“你若是……这样的话……我即便是……活了……也……恨你。”
江淮咬牙:“活了再说!”
“我不吃……我不……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