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镝要请战,他就是为了打仗而来。
但领兵到临安三天了,赵孟传忽然没了动静,连军议都没有召开过一次。救急如救火,八千大军为勤王而来,按兵不动徒耗粮饷算什么事。即便未到作战时机,至少也要与众将议出个方略来,下一步如何行动,好让大家有个数。像这样几天里一条军令也没有,甚至主将都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躲在何处,哪里像是来救国家危难的!
张镝心里焦急,胡隶也是不耐,便一同去寻赵孟传问个明白。
赵孟传很懂得及时行乐,把浙东义军的指挥中心设在西湖边的一处别院,当胡、张师徒二人到别院求见时,却被告知大帅不在,详问去处,那门子还爱答不理,丢下一句“不知”,令人好不气恼。最后还是胡隶找了一名相熟的小吏问出了赵孟传的去处,原来是乘画舫游湖去了。二人枯等半日,还是不见人回来,只好愤愤而回。
第二日,再去别院,远远就听到了丝竹之声,张镝和胡隶直闯进去,他俩作为义军中的大将,那狗眼看人低的门子也不敢强制去拦,未及禀报,二人已推门进了内院。
总算是找到了人,而且人还不少,赵孟传正在宴客,谢昌元、周进等人都在座,乍见二人闯入,都吃了一惊,不过赵孟传久居人上,颇有处变不惊的气度,他脸上只是快速略过一丝难以觉察的不悦,马上就一脸笑容的招呼起来。
“阿蛮、砺锋,方要遣人去请,你俩来的正好!”“快看座!”
过去,胡隶是赵孟传一手提拔,算得上亲近,因他敢闯敢干,被称为“胡蛮子”,赵孟传后来就称他小名为“阿蛮”,这倒不是奚落,而是亲切的表现。
“相公不必劳烦,我二人只说两句话就走。”张镝行过军礼答道。
赵孟传并不是宰执大臣,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相公”,不过他已授华文阁直学士,成为馆阁重臣,大宋极重馆阁,算得上是宰相的后备人选,“一经此职,遂为名流”,张镝尊称他为“相公”倒也不为过。
“二位不必多礼,军中无以为乐,恰有宫内送出的御酒,不如同饮几杯!”赵孟传已看出二人来者不善,但仍假意相邀。
“多谢相公好意,但鞑虏未灭,胡某无心饮宴!敢问相公,何日出兵?”胡隶不绕弯子,单刀直入。
“出兵嘛……前日陈相公召见本府,已同意令我军直归陈相麾下,暂驻临安,策应中枢。所以,暂不出兵!”
“暂不出兵?淮东淮西,一日三警,前线军情,急如星火,相公竟说,暂不出兵!”急切之间,张镝也顾不得礼节,说话也有点直接。
赵孟传脸色微变,但仍带着习惯性微笑,说道:“战和大事,陈相公自有安排,何必心急,即来了,先坐下说吧!”
“属下要问的话问完了,告辞!”胡隶和张镝看也不看刚为他们布下的座位,拂袖而去。
“真真跋扈,眼里还有没有尊长!”方迈出一只脚,张镝就听到了席间的周进已在那骂骂咧咧,他权当狗吠,也不计较,与胡隶一同出了别院的门,内院的丝竹管弦之声又重新传了出来。
“商女不知亡国恨,西湖歌舞几时休!”张镝忽然吟出这两句本无关联的诗句,却正好印照了今日所见。
对于赵孟传而言,他入京的目标已经达到,名也有了、利也有了、官也升了,志得意满,夫复何求,难道还真的要带兵去与凶恶的鞑子硬拼吗?笑话,当然不可能了!校场誓师时的壮怀激烈只不过是做给人看的,谁又会相信呢,也就姓张的,姓袁的,姓胡的那几个傻子才当真。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张镝本以为能借赵孟传来造势,却不知,赵孟传也恰恰在利用他而博名。赵孟传的第一谋士谢昌元就曾悄悄给他举了两个例子,一是文天祥,二是张世杰,两人短短数月间骤得高位,凭的是什么?不就是因带兵勤王吗。当前的局势下,勤王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假设将来大局得保,自己作为救时之臣,地位必然攀升,入朝为相也不是梦想。退一步讲,哪怕大宋朝没保住,他手下有兵有将,就算降顺“新朝”也能卖个更大的价码。现在这第一步已经成功的迈出来了,姿态已经做足,也达到了预期的目标,但下一步,他还没笨到真赌上身家性命的地步,适可而止吧。前日连夜拜见陈宜中相公,陈相公“通情达理”,已经任命他守御中枢的差事,短时间内,浙东义军是不需开赴前线了。临安风光好,何不趁这良机尽情游赏呢!
张镝、胡隶回到营中,师徒俩闷闷不乐,这回算是看清了赵孟传的真面目,他那温厚仁义的模样,北上时慷慨激昂的样子都不过是个假象,纯粹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屈居其下绝无出头之日,必须要加快进度,掌握主动权。
但又该怎么做,带兵脱离队伍吗,那与反叛无异,只会让小人占尽了大义名分,只会让自己苦心搭起的勤王大业瞬间倒塌,再忍耐一时吧。
几乎与张镝胡隶前后脚的功夫,袁镛也去求见了中军主帅赵孟传,结果可想而知,同样被气的够呛,他的反应也和张、胡如出一辙,愤愤而归。
第二天,空虚多日的中军大帐忽然擂鼓聚将,胡、张、袁等人都是一喜,貌似终于有所行动了,还以为原先是误会了赵孟传。
众将聚至大帐之中,才知并无什么军事行动,而是朝廷朝廷的犒军使者要来了,全军要做好迎接。